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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那是我们家祖传的一把宝剑……我就冲上去,一把抢过他手里那把剑,立刻是一片混乱……等我从爆炸状态稍微回过一些神来,我已经被那些个来革命的人,绑在那棵大枣树上了……我感到胸脯上有雨点似的东西砸了上去……我模模糊糊地觉得是天上掉大雨点了,其实不是……雨点没那么沉,那么黏……原来是我头上被打出的血,滴到了我的胸脯上……

    ……几天以后,我爸厂里和街道上,在我们这边一个小学操场上,开了一个批斗会,然后,我们全家三口,就由厂里派人,遣送到了我爸的原籍——就在咱们北京远郊,交给了那村里的革委会,作为“四类分子”,监督劳动……

    ……究竟为了什么?是呀,我后来也一直想这个问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搞文化大革命,跟我们做绢花的有什么关系?不让做,不做就是了,咱们做点子别的让做的事,能过安静日子,不就行了吗?……历史反革命?我爸我妈,没什么历史问题呀……我爷爷?据说,我爷爷留下的那把宝剑,“露出了马脚”,说明我爷爷当年,是个“反动军官”,什么样的反动军官呢?那得让我爸“老实交待”!……“儿戏”?您别用这个词儿,瞎揪瞎斗的主儿,都不是小孩儿……我爸在厂里跟谁结了仇?遭了谁暗算?……我爸是个一锥子扎不出个屁的人,老实巴交到没能耐跟任何人结仇的地步!……遭暗算那确实是遭了暗算……谁暗算的?这到很久以后,才闹明白……那是后话……现在我要跟您说的是,从轰回农村以后,我就越来越明白了,我们家的这一大劫,你说是因为文化大革命,那也是,是扣在这么个历史的大罩子底下,可细想,发动文化大革命的人,他绝对跟我们家无冤无仇,我们家的事要问到他跟前,他不眨眼皮也就赦了我们,您说是不是?……这世界上的事儿,大都如是,就是总有恶人,不,也不是一个两个的恶人,是好多不一定特恶的人,他那人性里头,也有恶,平时那恶兴许不那么往外冒,一遇上文化大革命什么的,有了那么个“大罩子”,再有一两个最恶的一挑头,不少的人人性里的那个恶,就都咕嘟咕嘟冒出来了……我想我们家的这一大劫,就踩在了这么个雷上……或者说我们根本也没去踩,是那雷从我们头上劈了下来……当然,这都是后来才理出来的一个思路……

    ……遣返到了村里,村里连老人也都记不清,我爷爷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老家的,实际上,我祖爷爷那一辈,就基本上都“盲流”进城,当手艺人了……可厂里造反派掌权的革委会既然把我们一家押回了村里,村里的革委会当然就接收了……也没再查我爷爷的问题,我爸算是“坏分子”,我算是“现行反革命”,我妈就既是“坏分子家属”,也是“现行反革命家属”……

    ……我爸怎么会戴了顶“坏分子”的帽子?……滑稽?……按厂里革委会的说法,他窝藏我爷爷——反动军官屠杀人民群众的宝剑,“破四旧”时不但没有主动交出来,还藏了起来,直到有人检举揭发,被查抄出来以后,还是死不交待我爷爷的反动罪行……他抗拒文化大革命,手段狡滑,态度恶劣,属于坏人坏事,不是坏分子,是什么?……这不成个逻辑吗?那时候,给你个逻辑算是优待你了!有的人,他被揪出来,甚至弄死,连个逻辑也不给你!……我爸他自己怎么想?他……我不忍说,不忍……可我跟您说,说了吧……他知道怎么着也逃不出“地富反坏”这“四类”了,他就跪在革委会的人跟前,苦苦哀求……哀求能不能别算他“坏分子”,只要不算“坏分子”,算地主、富农、反革命……就是跟我一样,算“现行”,都行……他得到的是先是一阵哄笑,然后就是一顿充满了羞辱的批斗……

    ……那村里不是没有好人,可那时候经常跟我们接触的,是不下五、六个最恶的人,他们其实也根本不懂什么文化大革命,不学那个《十六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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