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出来,沈士柱恐怕也会偷偷往外跑。为着免得万一出了事,连个照应报信的人也没有,他才决定干脆陪同出来走一趟。不过眼下,看见沈士柱像丢了魂儿似的两眼闪闪发光,转动着光秃的小脑袋,四下里打量,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说:“啊,果然动起来了,都动起来了!这就好,这可好了!”柳敬亭就不禁暗暗摇头,伸手扯了对方一把,悄声警告说:“老兄说话可得留点神,仔细让做公的听了去!”
“啊,对对!”猛然醒悟过来的沈士柱,连忙点着头,乖觉地说,“得留点神!得留点神!”这之后,两人便不再说话,相跟着加快脚步,朝着通往小东门的大路赶去。
小东门的正名叫宣德门。出门不远,就是供军队操演的校场。一条泥沙铺设的大路,从那里一直延伸到城内。由于兵马长年累月地奔驰踩踏,路面已经破烂不堪,而且尽是坑坑洼洼。虽然还在巷子里时,柳敬亭就听见外面老远地传来闹哄哄的声浪,但当走出巷口一瞧,他却仍然不由得为之一怔。只见大路上黑压压的,拥挤着无数逃难的百姓,有挑着担子的,有驾着独轮车的,有赶着驴马的,但更多的则是背着各式各样的包袱,正拖男带女、扶老携幼地从四面八方乱纷纷地涌来,又向着城门的方向赶去。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样惊慌失措,悲苦凄惶,完全是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很显然,如同刚才巷子里的那些居民一样,他们也压根儿不知道夜来那个消息,只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谣言,而且,都很害怕鲁王的军队一旦打过来,会对他们这些“大清顺民”施以无情的报复;但是,他们似乎又不并相信清朝的官府当真能够保护他们,结果只好像一群没有主宰的惊弓之鸟似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争相逃命。随着他们蹒跚而行的脚步,大路上扬起了漫天的尘土,灰蒙蒙一片,使太阳都为之暗淡了下来……
“嗯,老兄那条计策果然使得,竟是把全海宁城都闹动了呢!”发现情形果然不出所料,甚至比预想的还更混乱,柳敬亭不由得回过头来,低声称赞说。
“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子?这么多人,这么乱……”沈士柱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问。看来,眼前这来势汹汹、惊恐万状的景象,把他好吓了一跳。
柳敬亭斜觑了他一眼:“咦,人越多,越乱,才好呢!不乱,外边的人怎么进得来?”
沈士柱却摇摇头,喃喃地说:“不对,不是这样子,不该这样子……”
“不该这样子?”柳敬亭感到莫名其妙,“那该是什么样子?”沈士柱却没有回答,只是像受到某种无形禁制似的发了呆。这样站立了片刻,待到人数众多的一群百姓乱哄哄地拥了过来,他就魂不守舍地随着人流向前走去。柳敬亭看见了,只好紧赶几步,跟在后面。
两人脚步不停地走了一阵。这当儿,由于蜂拥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情形也变得更加混乱。有因为抢道而发生争吵的,有因为走丢了亲人而又哭又喊的,有因为突然发病而昏倒在地的,还有财物被窃的、行李散架的、把要紧的东西忘在家中要回去取的……有两个汉子,不知为什么争执起来,其中一个被另一个猛然一推,向后噔噔噔地倒退了六七步,撞歪了一架独轮车,还带翻了一挑担子,把那些坛坛罐罐摔了一地,弄得哭骂声四起,周围的人乱作一团。还有一个瘸腿的老头儿,发辫披散着,气喘吁吁地追赶一只逃脱了捆绑的鸭子,忽然脚下绊着了什么,一跤跌倒,待到挣扎起来,已经是满脸鲜血,但是却顾不得疼痛,仍旧瞪大惶急的眼睛,在人丛中寻找那只不知去向的鸭子。不过,最可怜的还是那些有身份人家的妇女,她们那一双小脚即使在平时也是步履维艰,哪里经得起在这坑坑洼洼的路上奔命?一路上竟是几步一跌,连滚带爬,弄得哭爹喊娘,狼狈万分……这样一些情形,柳敬亭自然都看在眼里,不过,前些年,他跟随左良玉的军队行动,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