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为何答应他坐兵船?我们不能坐兵船!不该坐兵船!也不想坐兵船!”沈士柱终于打破沉默,气哼哼地质问说。这当儿,主仆四人已经离开了茅草房,走在通向江边的石板路上。
柳敬亭没有作声。余怀也满怀心事地紧抿着嘴巴。
看见他们这样子,沈士柱愈加来了气。他使劲一跺脚,大声嚷嚷说:“跟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混在一起,我想想都恶心!要坐,你们去坐,我可不坐!”说着,干脆赌气地站停下来。
其余三个人只好跟着停下。柳敬亭自然知道这指责是冲着他来的。不过,他却并不反驳,只是叹一口气,说:“昆铜兄说得也对。按说呢,跟猪狗不如的鞑子混在一起,着实让人恶心。那么,那十二两银子不如就算送了那个王八主管,我们另外找船?”
这么提议了之后,大约看见两个朋友没有即时同意,但也没有表示反对,他又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补充说:“只不过,那王八刚才说了,我们那号牌可不够硬气,就怕到时再查验时,查出个三长两短,那可……”
在茅屋里那阵子,余怀迫于无奈,交纳了银子,但对于竟然去坐兵船,心中其实也是七上八下。因为除了厌恶同清兵混在一起之外,他还担心万一败露了形迹,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不过,现在听柳敬亭忽然说到号牌,他倒一下子怔住了,半晌,迟迟疑疑地说:“那号牌是地道的真货。这是交给我的那个人说的——唔,不过,坐上兵船,鞑子就不再验牌了么?”
柳敬亭苦笑一下:“适才,那王八主管是这等说。是不是如此,自然还得坐过才知。不过如若另外雇船,却笃定还要查验,那是逃不掉的!”
停了停,他又狡狯地眨眨眼睛:“其实呢,坐兵船似乎弄险,却最是安全。岂不闻兵家三十六计,便有‘瞒天过海’一计!”
他这话固然是为着说服余怀,但看来也很清楚沈士柱平日以将才自许,一谈起兵法就眉飞色舞,因此故意扯上些搔痒处的话头。果然,沈士柱的神色变得专注起来,停止了吵闹,似乎在等着听下文。
柳敬亭微微一笑,又说:“其实,我们这一次如果真个坐上兵船,又何止‘瞒天过海’而已,竟是要‘入虎穴而得虎子’呢!不过,既然二位都不想坐,那就另外雇船也罢!”
“哎,怎生‘入虎穴而得虎子’?老爸且说来听听!”沈士柱显然被吸引住了,急急地追问。
“这还不明白?”柳敬亭将折扇朝掌心一合,前倾着身子,低声说,“那船上鞑子兵一多,嘴巴必定也多;嘴巴一多,就难免不牢。到时凭麻子这三寸不烂之舌,与他们这么一胡诌瞎扯,他那些个军情兵机嘛……呵呵!”
大名鼎鼎的柳麻子,那张嘴巴的能耐,是谁都无法怀疑的。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这一次乘坐兵船,就不是什么迫于无奈的事情,而简直成了刺探军情的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因此,沈士柱呆呆地望着他,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终于,他搔着光头,不好意思地傻笑说:“哎,老爸,你既有这等主意,怎么不早说?若是如此,莫说是区区兵船,就是鞑子皇帝的老巢,我沈某人也敢闯他一闯!”
说完,便把手一挥,转过身,兴冲冲地领头向江边走去。余怀望望柳敬亭,发现那麻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于是他也就不再说话,只鱼贯地跟在后面。
这当儿,约摸已经到了未牌时分。大约因为起了风,刚才还一派晴明的天空,转眼间就蒙上了团团阴翳。森林般排列在运河边上的船桅,也纷纷左右摆动起来。主仆四人穿过依旧拥挤的人群,刚刚走到河堤上,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叫喊:
“哎,来了!来了!”
喊声刚落,整个码头“哄”的一声,人们一下子全站了起来。
“什么?来了?”“在哪儿?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