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良民,怎么还不剃发,还要出逃?分明意在规避!昨日不是告示过你们吗?我大清朝仁德广被,四方之民无须惊扰。只要贴出黄纸,守在家里,大兵过处,秋毫无犯!为何不遵号令,偏要出逃?”
“这……小、小民实不知情。”
那人回过头去,向身旁那个身高体壮、军官模样的清兵连比画带说地叽里咕噜了几句,像是翻译,然后又回头问:
“哼,适才你们见了大兵,不即时跪拜恭迎,反而四散逃窜,是否心怀鬼胎,恐怕败露行藏?快讲!”
“启禀大、大人……我们绝非心怀鬼胎,实因小民无知,畏惧兵威,所以……”
一直到这会儿,那个人说话时都是板着脸孔,声色俱厉,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可是,这一次,他却摆一摆手,似乎不需要冒襄再说下去。然后,他就跳下马来。
“唔,尔等至今仍不剃发,按大清律令,便当一律就地正法!”他一边说,一边走近来,忽然压低了声音,急速地说:“但本官知尔等实乃良民百姓,必须听我吩咐,不得违抗,才可保得尔等性命。可听明白了?”
说完,不等冒襄回答,他便径自走向已经集中地堆放着的行李箱笼跟前,用马鞭在上面敲打着,说:
“这些东西,统统抬出来,打开!待大兵搜上一搜,看看有夹带兵器没有!”
本来,冒襄心中正七上八下,不知今日如何结局,忽然听见对方表示可以保他们一家性命,反而愕住了。他无暇思索,连忙回头吩咐家人:“快,还呆着做什么?抬出去!快抬出去!”
仆人们起初还呆若木鸡,直到冒襄再次发出命令,才有几个胆子大一些的,畏畏缩缩地爬起来,把箱笼一个一个地抬到前面去。
那几个清兵显然正等着这一刻。他们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下,随即把手中的刀插回鞘里,跳下马来,走近那些打开了的箱笼,却不耐烦细细搜捡,只是把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提起来,使劲一翻,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然后开始手脚并用,把那些他们认为不值钱的衣裳、字画、古董之类,连摔带踢地抛到一边去,专挑金银首饰,成把成把地往怀里塞,往兜里装。冒襄一家本是如皋县的首富,平日积蓄自然不少。但经过接连不断的逃难,损失十分惨重。眼前这些可以说就是剩下的全部,一旦被掠走,今后的生计可以说就将变得全无着落。但是,在这种情势下,又有谁敢出面阻止?就连冒襄父子,此刻也只担心着东西太少,不能满足对方的欲壑,以致再生枝节。后来眼看着那几个清兵兴高采烈,气氛明显缓和下来,他们都暗暗祝祷上苍保佑,宁可让对方把东西全都拿走,只要剩下的这些人能平安无事地快点熬过这一关。
“大爷,那人在招呼呢!”默祷中,冒襄听见跪在旁边的冒成低声说。
他怔了一下,抬头望去,果然发现那个不知是降官还是通译的汉人,正在远处朝这边招手。冒襄不知道有什么事,眼看着那伙清兵还在箱笼堆中大翻大搜,本不敢轻举妄动,后来发现那人招呼得很急,他犹豫了一下,只得壮着胆子,爬起身,慢慢走过去。
“算尔等侥幸,这一关是打发过去了!”那人迎着他,压低声音说,“只是你们这些人中,女眷不少,已经落在他们眼里……”刚说了这两句,大约发现冒襄脸色突变,他马上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本官也知你们是体面的人家,最重名节门风。只是如若不献出几个,也难以过关。这样吧——他们一共八个,你就赶快挑选八名丫头,交出来,让他们带去。别的由本官替你去说。记住,此事切不可不从,否则惹怒了他们,撒起野来,结果更惨!”
冒襄本以为把财物尽数献出,好歹可以买得一条生路,没想到对方竟然又提出这样的要求,顿时像给人扼住了脖子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