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越过森林传来的、长时间萦绕耳际的教堂钟声的余音终于消失的时候,大湖感到起风了,因为他听到在粗大的褐色房柱和横梁之间的法国式窗户在嘎嘎作响,看到挂在窗户两侧的葛布蓝窗帘在微微摆动。
当他把饭后喝苹果烧酒用的杯子放在矮腿圆桌上并缓缓坐下来的时候,耳边依然是强劲的大风吹得窗户不停响的声音。
透过路易王朝建筑风格的昏暗酒吧的窗户,可以看到饭店的庭院和柊树篱笆外面的石铺村道,还可以看到小麦和葡萄园后面的枫丹白露的森林的一部分。
户外虽已几乎被夜幕笼罩,但远处的森林和尖屋顶建筑的轮廓仍依稀可见。
巴黎东南方以美丽的红叶而著称的森林,眼下已成了裸木和针叶树组成的寂寥地带。模模糊糊地呈现着淡茶色的地方,大概是七叶树和菩提树吧,大概还有一些枞树、水松、侧柏等带刺的暗绿色的群生植物。
呈缓坡状的广阔的田地,完全变成了枯叶色的草原。
西欧阴郁的冬季,已经来到眼前……
只有这座古老的饭店庭院中的三四棵七叶树上,还残留着一些没落净的大树叶,但经今天的夜风一吹,肯定都要落地的。
就是现在,每当窗玻璃被风吹得颤动不止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无数的枯叶在空中飞舞,然后落在没有旅客的庭院中的白色的铁制桌椅和闲置在那里的野餐时烧饭用的砖瓦上。
这时,大湖忽然想起在学术会议期间认识的一位巴黎大学的青年讲师说过的话:
“在两三天以前还可以欣赏到巴黎城郊的秋天美景,可前天天气忽然变得异常,一下子冷了起来,每天晚上都吹来强劲的东北风,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季节。”
这位讲师在谈到今年气候异常、天气多变时还说:
“法国的气候,有时一两天之内就由秋天变成冬天……”
现在是十月中旬,可是巴黎的天气忽然变得像日本阴历腊月那样寒冷,使得大湖放弃了到郊外游览的念头。可是,今天早晨天气却很暖和,穿着毛衣还出汗呢,于是午后他来到了巴比松村。十多年以前,大湖在故乡的大学工作的时候,曾有机会访问过19世纪所谓自然主义的巴比松派画家米勒、柯罗、库尔贝等居住过的这个小小村庄和枫丹白露的大森林,给他留下了近似乡愁的美好印象。
可能的话,今天他真想在当时到处都有的具有农家感觉的旅店再投宿一次,但是他没有找到这样的旅店,结果住进了一家稍具乡村风味的饭店。饭店的名字叫象塔尔宫,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大湖眼看着这昏暗的天色,觉得与其说是暮色降临,不如说是云雨骤至。
很快,暴雨击窗、狂风怒吼,秋天的暴风雨瞬间袭来了。
大湖本想在饭后出去散散步,现在只好作罢。他一边喝着苹果烧酒一边想:没有办法,天气忽然冷了起来。
他伸开双腿,身子靠在椅子背上。醇香的饭后浓酒,很快地从食道向胃的各个角落扩散。
学术会议昨天结束,他准备明天下午乘飞机回国。现在有一段自由自在的时间。
这样寂寞地呆在饭店里他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这等于把回日本的时间推迟了,然而这倒使他产生了一种解脱感。
一回到日本就会进入日常生活中,就将有各式各样的痛苦、失望和危机不断袭来。想到这些,抑郁的感情又涌上心头。
咳,现在把这些都忘掉吧。
不,有些问题正需要在这个时候进行深思熟虑,作出决断……
思绪有些纷乱,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风雨越来越大,窗玻璃不停地颤动。外面已是漆黑一团。暴风雨的声音就像在电视剧里听到的经过夸张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