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最后一年中(1941年夏到1942年夏)的前半年我有一段甚为欢乐的日子,我尝到了初恋的滋味。十五六岁的少女,青春是如此美丽,爱意是如此温馨甜蜜。初恋大概是一个女人终生难忘的回忆吧。
在我写的回忆录——《一千个春天》英文本中,我给了他一个英文名字,我称他为毕尔(Bill),在此就称地为毕君吧。
1941年的夏天我代表中学参加全港中学生中文演讲比赛,在20多名的竞选代表中我获得了冠军。一位岭南大学的学生应他妹妹——也是我的同班同学之邀来听这些男女中学生演讲,与他同来的是他的中学同学毕尔,他是中国著名的工程学校唐山交通大学的毕业生。借着暑期之便米香港省亲,暑期结束之后他就打算入内地参加抗战行列,他的目的地是重庆。
我在演讲比赛中得了冠军,当然同学们替我高兴,我也喜出望外,因为在决赛中只剩下男女各一名,男生是圣士提凡男校的高材生林君,我们以前也在比赛场中互争雌雄,那一次我们打了平手,评审员给我们的分数不分高下,我们握手互贺。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次我们又来比高下,他发言后,圣士提凡的男生拚命鼓掌,等到我最终上台讲话时,真光女校学生也为我加油。我讲完后不久,评审员宣布最后分数,我得了冠军,林君当然只好屈居第二,是亚军。女生们大声喊:“香梅第一,香梅第一!”我的女同学旁坐的两位男生也跟着喊起来,而且使劲地鼓掌,我太紧张了,也着不清楚他们两人的面目。林君很知礼仪,他走过来和我握手,并说:“你今天讲得真好,我甘拜下风了。”我说:“谢谢你,你也很不错。”其后林君和我做了文友,常有诗词往来。(我婚后他还在我们上海的民航公司做过编辑和翻译工作。大陆开放后林君和我又联系上了,我们又再做文友,他仍从事教育和笔耕工作,最近我们还相约在中国再晤,他还说要再和我做一次诗词或对联的比赛)。
大家向我道贺之后,曲终人散,我的女同学领着两位年轻人向我走来,女同学先介绍她自己的大哥,然后又介绍毕君。
我和他面对面,四目相看就像一股暖流、一道电力使我觉得我们前世似曾相识,我一时竟呆了,说不出话来。我的女同学说:“走吧,大哥今天要请我们到香港酒店庆祝。”
当年的香港酒店是香港最高贵的酒店,比现在的半岛酒店有名,我只在门前走过,还来到过里面去。大姐有一次和她的男友到那儿吃晚饭,她回来告诉我们那儿的豪华,又说那儿的食客多半是洋人,侍应生穿着白得发亮而又光滑的制服,上餐时总先称小姐,然后又呼先生,很有礼貌。我们怎么去香港酒店的我已记不清楚,只记得我们是在靠窗的一张餐桌被安排坐下。那天是接近中秋的日子,我们中学毕业典礼已举行过,我也接到岭南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是靠近学校开课的时候了。本来演讲比赛是安排在7月的,后来因故延期,但若是演讲比赛没有延期,我和毕尔今生今世都不会会晤。就是因为比赛延了期,而毕君又刚刚在此时来到香港,这或许就是我们东方人说的缘分吧。
侍者把下午茶的餐单送过来,那是香港英国人享受下午茶的时分。毕君说;“我想今天该喝点香槟来祝贺陈小组。”我的女同学说:“你不要喊她陈小组,喊她香梅,也可以喊她安娜!”一边笑,一边用指头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们学校的才女安娜,我们学校的冠军安娜。”毕君望着我微笑,他问我:“安娜,今天喝一点香槟可以吧?”我点点头,只感到脸颊发热。
我们吃了什么东西我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喝了香槟后我又喝了一杯浓茶。两位年轻男人在谈他们一同去重庆的计划。毕君还抽烟,吹出来的烟圈在我面前像雾一般迷惘。我记得母亲生还常对朋友们说不要空着肚子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