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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情景——那条街上一排白色水泥方块房子,门洞里现出楼梯,完全是港式公寓房子,那天下午晒着太阳,我都有点恍惚起来,仿佛还在香港。上了楼,室内陈设也看着眼熟得很。适之先生穿着长袍子。他太太带点安徽口音,我听着更觉得熟悉。她端丽的圆脸上看得出当年的模样,两手交握着站在当地,态度有点生涩。我想她也许有些地方永远是适之先生的学生,使我立刻想起读到的关于他们是旧式婚姻罕有的幸福的例子。而胡适在十一月十日的日记写道:“CalledonMissEileeng,张爱玲,autherof《秧歌》。始知她是丰润张幼樵的孙女。张幼樵(佩纶)在光绪七年(一八八一年)作书介绍先父(胡传,字铁花)去见吴愙斋(大澂)。此是先父后来事功的开始。幼樵贬谪时,日记中曾记先父远道寄函并寄银两百两。幼樵似甚感动,故日记特书此事《涧于日记》有石印本。幼樵遗集中竟收此介绍一个老秀才的信,——我曾见之,——可见他在当时亦不是轻易写此信也。”

    由此可见在张爱玲走后,胡适认真地查了资料,理清了张爱玲的祖父曾经帮助过他的父亲胡铁花,而胡铁花也在一八八四年张爱玲的祖父被贬谪到张家口时,知恩图报地致函并接济过他。有了这一层关系,使原本就乐于提携后进的胡适。

    从胡适与杨联陞的书信集中,我们发现在五十年代,胡适为协助史学家劳榦来美访问研究,曾多次与杨联陞书信往返,并想尽办法代为筹措经费,对张爱玲就更加特别的关心。

    后来张爱玲又只身去看过胡适一次,且在胡适的书房与他对谈了很久。书房里有一整面墙全是书架,高齐房顶,似乎是订制的,但没搁多少书,全是一叠一叠的文件夹子,多数乱糟糟露出一截纸,这大概是胡适考证《水经注》的材料吧,张爱玲说她看着就心悸。话题从看书开始,胡适问她在纽约看书方不方便,说:“你要看书可以到哥伦比亚图书馆去,那儿书很多。”张爱玲笑着说,她常到市立图书馆借书,但还没有到大图书馆看书的习惯。这种回答其实是婉拒了胡适的建议,在胡适的想法里,大图书馆藏书丰富,可上下求索,是做学问的宝库;而在张爱玲的想法是小图书馆收藏的通俗刊物,可能更贴近她创作时寻常百姓生活的题材。

    感恩节时,胡适担心张爱玲一个人寂寞,他打电话给张爱玲约她去吃中国馆子,但偏巧这天张爱玲因与炎樱逛街受了风寒,加上呕吐,因此只得婉拒了胡适的邀请。

    最让张爱玲感动的是,有一天胡适竟然在大冷天跑到她住的救世军的女子宿舍来看她。张爱玲请他在一个公用客厅里坐,里面黑洞洞的,足足有个学校礼堂那么大。张爱玲无可奈何地笑着,对胡适表示歉意。但胡适很有涵养,直赞这个地方好。后来胡适要走时,她送胡适到大门外,两人站在台阶上说话,冷风从远方吹来,胡适看着街口露出的一角空漾的灰色河面,河上有雾,看得怔住了。望着严严实实裹着围巾,脖子缩在半旧的黑大衣里,肩背厚实,头脸显得很大的胡适,张爱玲也怔住了。这是她的神明,她的偶像,距她这样近,这样衰老而可亲。张爱玲说:我也跟着向河上望过去微笑着,可是仿佛有一阵悲风,隔着十万八千里从时代的深处吹出来,吹得眼睛都睁不开。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适之先生。后来张爱玲搬到美国东北部的新英格兰去,和胡适断了消息。一九五八年张爱玲申请到南加州亨亭屯·哈特福基金会(HuntingtonHartfordFoundation)去住半年,那是A&P超级市场后裔办的一个艺文作场,张爱玲请胡适作保,胡适答应了,并把张爱玲三四年前送他的那本《秧歌》寄还给她。张爱玲说该书经胡适通篇圈点过,又在扉页上题字。张爱玲当时的心情是“我看了实在震动,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写都无法写”。于是她写了封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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