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沦陷区的文坛,重视传统已构成一股小小的潮流,当时李景慈的《文学形式与历史遗产》、《谈现在文学的内容和形式》,徐长吉的《谭一·私淑》均是对传统文学的肯定。而更有论者明确指出向传统文学学习,“在流行的旧小说如《水浒传》、《红楼梦》等中,也很有许多可供我们采用的词汇……比较堆砌上许多新文艺式滥调的描写要好上万倍,而我们却从来不知应用,这无疑地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四十年代较之于“五四”已有所不同,它是要借用传统来充实自己,它对传统是采取了较为亲近的接受态度。
另外时代的风云际会亦影响颇大,学者孔庆东就指出,抗日战争的爆发,将民族命运问题推到了时代的最前景,造成民族意识的空前统一,也让新旧文学两大营垒,欢聚一堂。因为此时通俗小说既能最快捷地融合政治,又能最轻松地回避政治,既能满足“抗战文学”之需,又能满足“和平文学”之需。总之,战争要求文学通俗易懂,战争要求文学与世俗进一步沟通,战争要求文学具有足够的娱乐性。这一巨大的外在召唤与通俗小说自身变革的必要性与可能性一经结合,便使通俗小说绽放出遍地勃兴的花朵。而有关要求“通俗小说自身变革的必要性”的呼声,不能不提及的是一九四二年九月通俗文学刊物《万象》主编陈蝶衣后来交由新文学作家柯灵主编。组织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六位作家,有丁谛(吴调公)、危月燕(周楞伽)、胡山源、予且和文宗山(吴崇山),分头写关于通俗文学的文章,并集中这些文章在十、十一月份两期《万象》第二卷第四、五两期刊出“通俗文学运动专号”,形成了对“通俗文学”的讨论——这讨论实际上是上海四年前“孤岛”的“通俗文学运动”的延续,不同的是这次组织撰文的主要是写新式通俗小说的作家,因而有着他们自觉性的反省与主动变革的双重意义。
文章主要论述重点在于通俗文学应发扬的长处与应克服的不足,以及新文艺小说的优缺点,并充分肯定了当前通俗文学在文学中的地位,它既是对抗战以来通俗文学“弃旧图新”的历史总结,也是对通俗文学日后发展的理性思考。其中像文宗山论述通俗文学的“趣味性”、“通俗性”和“故事性”,强调通俗文学的取材,既“要迎合一般人的胃口”,又“要与大众有发生密切关系者”,且务必“注重真实与确切”。予且谈及“通俗”与“平凡”、“浅薄”、“粗陋”的区别,强调通俗文学注重的“兴趣”和“温情”,并不是“刺激”和“色情”等等。这些有关通俗文学的创作经验与见解,对于刚从香港回到上海、正准备提笔为文的张爱玲而言,无疑地产生了重大的引导作用。而当时环境对传统与通俗文学的宽容,也为张爱玲的创作提供了适宜的阳光与水分,让她在这通俗的园圃中能水土均服地滋长。张爱玲生于没落的簪缨贵族,父亲是抽鸦片的典型遗少。虽然后来张爱玲在文章中对父亲表现出极端地厌恶与批判,但小时候她却一直没有离开过父亲,较之于永远“缺席”的母亲,张爱玲是感受到父爱的,这在张爱玲晚年还能记得父亲带她去飞达咖啡馆,让她自己挑拣喜欢吃的小蛋糕的情景,可见一斑。而父亲张廷重也真的很喜欢这个聪慧的女儿,在母亲渴望将她培养成为西方“淑女”的同时,父亲一直想要让她成为一个旧式的才女。但由于后来父母离婚、继母的出现,造成了父女之间冲突的一再激化,张爱玲由“恋父”、“恨父”,终以文章来“弒父”了。
张爱玲幼年的阅读和写作,可说是和父亲分不开的。父亲爱读娱乐性小报,张爱玲也始终是小报的热心读者;而对鸳鸯蝴蝶派小说的喜爱,则更是他们父女两人的共通之处。张爱玲的父亲有相当的旧学修养,他曾一度鼓励张爱玲学写旧诗,她做了三首七绝,其中一首的两句——“声如羯鼓催花发,带雨莲开第一枝。”还经先生浓圈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