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啤酒,一边夸耀着自己刚才的“战功”,内心里洋溢着一种该他敞开肠胃吃喝的自豪感。
北京市民的家宴式婚礼,在解放前,不消说有着极其繁琐的仪式:女方一下轿,便要立即拜堂,早先都是先对着“天地码儿”(神像)拜,后来有的改为先对着大红字拜;此外还有拜高堂、拜姑嫜、夫妻对拜等无数的拜(所谓拜,严格来说,是要跪下磕头的);此后是入洞房、揭盖头、坐床、更衣……还要“吃饺子”(这是一种仪式,司仪喂一个饺子,问:“生不生?”要答:“生。”)、吃“长寿面”(一小碗,但面条极长,有只以一根煮成的)……待所有仪式过完,新郎新娘大都已经筋疲力尽,但真正的婚宴,到那时方才开始——新郎新娘少不得还要打起精神,应酬与宴的亲友。解放后,北京市民的婚礼受到才入城干部们的影响,轿子、盖头、“天地码儿”之类的讲究不消说迅速消亡了,但婚宴上的仪式也并不简单,大体上分以下几个环节:一、鞠躬:对领袖像三鞠躬、对家长三鞠躬、对主婚人三鞠躬、对来宾三鞠躬、相互三鞠躬,最后司仪者还要得意地说:“给我三鞠躬!”这样一来,共计总要鞠十八个以上的躬;二、主婚人(一般是单位领导)致贺词;三、家长讲话;四、来宾致贺;五、请新郎新娘“坦白”恋爱经过;六、闹堂。其中第五项,曾很使一些新郎新娘难堪,但对比于解放前的婚仪,最具革命性、新颖感、人情味的,恰是这个环节。新郎新娘闯过了这一环节,那么,下边的闹堂——如让他们共咬一块糖果啦、共争一只苹果啦(由一未婚小青年站在椅子上,用细线拴一只苹果,不断引逗,新郎新娘应欠脚、跳跃争夺苹果)等等,就都不至于怯场了。这一格局大体上维系到“文革”之前。“文革”中,不少人采取“静悄悄”的方式结婚,就是除了父母、兄弟姊妹等最直系的亲属,旁系亲属和朋友一概都不惊动,关起门来吃一餐后,也不过分头向有关的人散一点糖果而已,所以人们往往发出这样的惊叹:“怎么,他们已经结婚了么?”“你都办完事了?怎么事前连个招呼也不打?”当然,也有举行正式婚礼的,则一般包括下列几项仪式:一、对领袖像挥动“小红书”,“敬祝万寿无疆!”凡三次;一九七一年以前,则还要依样“敬祝永远健康!”三次;二、请“革委会”(或“工宣队”、“军宣队”)领导讲话(一般都鼓励新婚夫妇“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三、由“革委会”(或“工宣队”、“军宣队”)赠送礼品——一般都是用红丝带扎结的“红宝书”,这可能已是新婚夫妇所得到的第四套、第五套;四、新婚夫妇表态(一般本着“三忠于”、“四无限”的精神,表示要“千万不忘……”、“活学活用……”);五、余兴,或背诵“老三篇”,或演唱“革命样板戏”。这种婚礼当然是不设宴席的,一般只有糖果、茶水,更有只以“一杯清茶”而体现其“破四旧,立四新”的彻底性的。“文革”之后,北京市民的结婚方式趋向多样化,或旅行结婚,或集体婚礼,或餐馆包席,或家中摆宴,或登记后不搞任何活动,或先参加集体婚礼再家中摆宴而后外出旅行……但有一个动向是值得注意的,便是无论取何种方式办喜事,都大大精简或干脆免去了具体的仪式,便是集体婚礼,有的也并不搞太多的鞠躬行礼,像这天薛纪跃在家中办喜事,就连七姑也不要求新郎新娘鞠躬行礼,只要开始喝酒后,小两口懂得按次序一一敬酒,大家便都心满意足。
正当薛纪跃在父亲的指示下,站起来给七姑斟酒时,詹丽颖忽然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刚才薛大娘一再邀她来同席共饮,她笑着摆手谢绝,现在却又忽然兴之所至,不请自来;她端来了一盘四川泡菜,乐呵呵地往桌上一放,宣布说:“今天你们油水大,给你们端盘这个来,去去油、爽爽口!我自己泡的,比绒线胡同四川饭店的强,不信你们都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