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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英俊,他的浓眉大眼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香椿树街上都备受妇女们的称颂。学校里负责文艺宣传的女教师认为他适合扮演样板戏里的任何一位英雄人物。少年曾经粉墨登场扮演《红灯记》里的李玉和。那一次他在化工厂的露天舞台上初次亮相,台下一片喝彩之声,提篮小卖拾煤渣,他刚刚唱完第一句唱腔,就听见不远处响起惊雷般的一声巨响,化工厂的天空刹那间一片火光焦烟,台下有人喊,别逃,快去救火。台下的人群乱成一团,少年拎着那盏信号灯木然地站在舞台上,看着琥珀色的火光映红了化工厂的烟囱、油塔和厂房,他从来没看见过真实的大火,那个瞬间他把它假设成一种舞台背景,用鼓风机动红绸可以制造火的视觉。突然爆发的火使少年想起了洪常青就义那场戏,是《红军娘子军》里的一幕戏,浓眉大眼的党代表洪常青就是被火烧死的。少年放下了信号灯,他的双臂下意识地缚到后面,假设后面就是一棵老熔树,假设前面就是南霸天、还乡团和群众,他应该以洪亮的声音高喊一句口号,少年屏足力气刚想喊出那句口号,学校的女教师冲上来把他往台下拉,不演了,快救火去,女教师对着舞台一侧的化好妆的孩子们说,不演了,大家都去救火。少年记得他被救火的人们撞得东倒西歪的,他拎着那盏信号灯在火场周围跑来跑去,对大火无所畏惧,另一方面对后来扑灭化工厂大火也无所裨益。那天本是他和《红灯记》的好日子,结果却让大火烧走了一场好戏和好梦,少年觉得那是一个奇怪的布景般的日子。他忘了擦去脸上的油彩,回到家里把母亲吓了一跳,母亲一时没认出那个少年就是英俊的儿子。你去哪里了?母亲把儿子堵在门边。

    演出,演《红灯记》,我昨天告诉过你了。我知道你去演出,可是化妆也没有这样化妆的,怎么像是被锅灰涂了一层?我去救火,化工厂失火了。

    你到底是去演出还是去救火了?母亲狐疑地诘问儿子,她怀疑他在撒谎。碰到一起了,戏刚开始化工厂就失火啦。少年突然悲怆地喊叫起来,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不可名状的泪光,你怎么这样蠢?告诉过你了,我没演成李玉和,去救火又找不到水,找到水又找不到水桶和脸盆。我今天什么也没干成,那个化工厂偏偏今天失火了。一九七一年的夏季,香椿树街以北三公里的郊区稻田一片嫩黄之色,少年脖子上挂满了装蟋蟀的小竹管走在郊区的稻田里。他听见胸前的竹管相互撞击着,撞击声空洞而美妙。另一种声音来自原野上的风,风吹响了柔弱的稻穗,风把稻子灌浆的声音也放大了。少年弯下腰把耳朵贴着一株稻子听,他对自己说,灌浆,它们在灌浆。

    这个夏季少年的裤管被母亲接了一截布,白球鞋则被两颗脚趾顶出两个洞,少年突然长高了,他也像一株正在灌浆的稻穗,但他无法分辨自己生长的声音。

    穿过稻田少年看见了竹板庄的墓地,墓地上的石碑,坟包,青草和柏树、乌桕树都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下,显得静穆而秀美,少年想这里果然是捉蟋蟀的好地方,怪不得街上斗蟋蟀的好手都偷偷地跑到这里来。少年跑进了墓地,他知道脚下的泥土深处埋着死人们的尸骨,那没有什么可怕的,活人不怕死人,更不怕死人留下的白骨了。

    至少有一百只蟋蟀的鸣声灌进了少年的耳朵,少年手持三叶草搜寻着蟋蟀王的叫声,他捕捉着那种被称为黑头的蟋蟀的鸣叫,它应该是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少年在几块墓碑间转悠了一圈,他觉得他已经发现了一只黑头的藏身之处,它就在一块墓碑下面,没有碎石砖块,那么它肯定藏在草丛下的泥缝里。少年在坟包上发现了一条缝,他用三叶草伸进去试探了一下,果然有一只黑色的蟋蟀凌空跳起,仅仅凭它的颜色和跳跃的姿态,少年断定那就是凶猛的战无不胜的黑头。他看见它在坟包上跳,他不能让它跳进茂密的草丛里去,于是少年几乎是扑在坟包上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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