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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得像被熏了几十年的锅底,厚且重。

    “个把妈,怎么这黑的天色呀!从来都冇看到有这样子黑的天咧!”张腊狗惊惊惶惶的,朝里屋瞄几眼,又神经质地朝窗户外头瞄。屋里的灯光,把屋里倒是染得一片亮堂,但灯光就是撕不破户外厚厚的黑暗,仿佛一接触到窗户外头的黑暗,灯光就被弹了回来。黑暗和光明截然分明,没有过渡,没有相互的渗透,使屋子里的人产生被严丝合缝黑暗包裹着的恐怖感。

    里屋传出声声呻唤,每一声都撕扯张腊狗的心。他像一头蒙着眼睛转的驴,在外间不停地转,转出惯性来了,自己也不晓得停下来,也没有人提醒他,叫他休息一下,不要再转了。其实,可以提醒他的人就站在旁边,但是,站在旁边的荒货,心里着急,却不敢作声。

    这不是别的事情。这是黄素珍生孩子,是为荒货的主子生孩子。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从心里说,张腊狗既关心大人,也关心小伢。他默默祈祷,大人小伢平安。现在,张腊狗等待自己的孩子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等了多少年哪,就是盼着有个自己的伢!如果要问张腊狗为什么这么迫切地希望有一个伢,可能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是很明白的事,有伢也好无伢也好,该么样过还是么样过,也不会有哪里疼哪里痒。问题是,总有人指戳背脊骨。什么做多了坏事,断子绝孙咯;什么祖上没有积德,该这家人家断香火咯。

    张腊狗虽然没有听到人家说,但从一些异样的眼神里头,他晓得人家在后头指指戳戳。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人家又没有当着你的面说,难道还能把人家的舌头割下来不成!

    内心深处,张腊狗很在乎有没有自己亲生的伢。老娘讨饭把他养大,到自己这里,把一门香火断了,也的确是天大的不孝。

    “处长,是不是送到医院里去呀,您家?听说,现在医院里头弄这样的事很内行咧,您家!”

    荒货心里很着急。荒货主要是心疼他的顶头上司。贴身保镖,掌握着主人的性命,也体现了主人对自己的信任。

    “来不来得及哦?”张腊狗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能力很有限。

    “……”

    尽管武艺高强,枪法准确,对这样的问题,荒货并不比他的处长多点什么主意,主要是想为处长分忧,才插了一句嘴。张腊狗却认真了,朝荒货瞄,眼神明显流露出求救的内容。

    “你么样像匹瞎眼驴子样的呀,有精神,原先忙些么事去了呀!不要紧,快了,快了……唉,遭孽哟,儿奔生,娘奔死哦,奔的奔生,奔的奔死哟!”

    张腊狗的娘曾是这一带的接生婆,现在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又没有力气,就请了个接生婆,她在旁边作指导。可能是真的没什么危险了,她老人家就颤颤巍巍出来了,口里嘟嘟哝哝的。

    “你听,你听,嘿嗨,个杂种,出来了!嚯嚯,好大的喉咙哦,兴许是个胩里带把的咧!”

    老娘嘴里已经没有几颗牙齿了,说话不关风,但耳朵还灵光,凭经验,她听出里屋生了个儿子伢。

    “唉,总算是生下来了!”

    张腊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朝老娘似蛛网蒙面皱巴巴的脸上看了又看,顿时又生出许多感慨:哎嗨,人哪,真是怪呀,一生下来,为么事非要哭咧?也是的,兴许咧,这个世界蛮多苦处,人人都不想来,不来又身不由己。说穿了,都是自己的娘老子快活了一盘,就把个不想来的性命押送到这世界上来了。来了之后咧,又不想走,死乞白赖地也要混个几十年。得了病,疼得不得了,还不想走,还要这里请先生,那里去抓药,花不晓得几多冤枉钱,最后,还是免不了脚一蹬眼睛一闭,么样来的还是么样去!

    “老太太,先生哪,您家们看咯,看咯!是个胩里挟雀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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