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肖普说:“你伪造了整个童年。”
“对。”
“他离家时我才八岁。”吉勒特说,两手握着可乐罐,长满老茧的指尖紧紧压在冷冰冰的金属上,仿佛在键人“我才八岁……”这些字眼。“他原先在空军服役,我父亲。他曾经驻扎在特拉维斯,退伍后就在那里安了家。应该说偶尔住在那里。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外面和军中伙伴鬼混,或者……这个,不说你也知道他夜不归家会去哪里。和他惟一一次认真谈话是在他离家那天。妈妈出门去了,他到我房间说他要去买东西,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这个举动相当奇怪,因为我们俩从未一起做过任何事情。”
吉勒特透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手指无言地猛烈敲击着苏打水罐壳。
心境安宁……心境安宁……
“我们住在机场附近的伯林冈市。父亲和我坐进车子,开到一个路旁的商店区。他先在杂货店给我买了一些东西,又带我到火车站附近的路边小餐馆吃饭。食物上来了,可我太紧张,根本吃不下,他完全没注意。突如其来地,他放下刀叉,看着我,告诉我他和我母亲在一起无比痛苦,现在只有一走了之。我还记得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他的心境失去了安宁,需要离开以利于自己个人发展。”
安宁……
毕肖普摇摇头。“他是把你当做酒吧里的朋友来对待了。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他儿子。真是糟糕。”
“他说做出这个决定很不容易,但这么做是对的,并问我和他在一起快不快乐。”
“他问了这个吗?”
吉勒特点点头。“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了。之后我们离开餐馆,走在大街上。也许他注意到我不太高兴,正好他看到那家商店,就说:‘听着,儿子,你进去,想要什么尽管挑。’”
“给你一个安慰奖。”
吉勒特哈哈一笑,点点头。“我想这个形容恰如其分。那是一家‘无线电室’电子产品连锁店。我走进去,停下脚,环顾四周,但什么也看不见。我的心好痛,头脑里一片混乱,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随手拿到一件东西就买下了。是一台Trash-80袖珍型电脑。”
“一台什么?”
“Trash-80袖珍型电脑。第一代个人电脑。”
想要什么尽管挑……
“我把它带回家,当晚就摆弄起来。后来我听到妈妈回家的声音,她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之后他就走了,就是这样。”
蓝色
吉勒特面带微笑,手指敲击着。
“记得我写的那篇文章吗?《蓝色虚拟空间》?”
“记得。”毕肖普回答。“它指网络空间。”
“但它意思远不止这个。”吉勒特慢慢地说。
虚拟空间。
“什么?”
“刚才说了,我父亲当过空军。在我非常小的时候,他常会带一些军中战友回家,喝得烂醉,大喊大闹。有几次他们会唱自己的军歌,‘遥远莫测的蓝色太空。’他离家后,这支曲子还不断在我脑海里回响,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只是我把‘遥远的’改成了‘虚无的’,‘虚无莫测的蓝色太空’。因为他走了,虚无缥缈,不知去向何处。”吉勒特费劲地吞了一口口水,抬起头。“我很傻,对不对?”
但弗兰克·毕肖普显然完全不这么想。“以后有过他的音讯吗?听说过他后来怎么样了吗?”他声音里透着深切的同情,完全是一位人情味十足、有妻子儿女的普通人。
“没有。毫无线索。”吉勒特大笑。“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有把他追踪出来的想法。”
“在网上寻人你应该很在行。”
吉勒特点点头。“但我不想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