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达目的地时雨还没停。曼德尔正在花园里,戴着史迈利之前见过的那顶最为奇特的帽子。作为一顶曾经的澳新军团帽,现在它那宽大的帽檐却始终低垂着,导致他看上去就像一只高大的蘑菇。他正在一个树桩上想事儿,一柄狰狞的鹤嘴锄正乖乖地握在那健壮的右手中。
他眼光锐利地看了史迈利一会儿,继而把手伸过去,瘦削的脸上咧嘴笑了。
“有麻烦咯。”曼德尔说道。
“有麻烦。”
史迈利跟着他穿过小道进屋。这里乡野气息浓厚,舒服得很。
“客厅还没有生火——我也是才到家而已。要不到厨房去喝杯茶?”
他们去了厨房。史迈利注意到这里极其整洁,颇感兴趣,曼德尔让所有东西都几乎保持着一种女性化的干净整齐,惟有墙上的警察日历破坏了这假象。曼德尔架上开水壶,忙着摆弄杯杯碟碟的时候,史迈利不带感情地重述了一遍发生在傍水街的事情。等他讲完,曼德尔已经静默地看了他很长时间。
“但为什么他会叫你进门呢?”
史迈利眨了眨眼,有点儿脸红。“我也想知道。这搞得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幸好我还有那包衣服。”
他抿了口茶。“虽然,我不相信他会被那包衣服骗到。有这个可能,但我不是很确信。我非常不确信。”
“不会被骗到?”
“嗯,要是我的话,就不会上当。一个家伙开福特车送一包衣服。我还能是什么人啊?再说了,我打听史迈利在不在,却没想着要去见他——他肯定觉得这样古怪得很。”
“但他之后怎样了呢?他当时打算怎么对付你?他会觉得你是谁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这就是了。我觉得,他要等的人就是我,但当然,他没有料到我会去按门铃。我也搞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我觉得他想把我给干掉。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让我进屋:他认出我来了,很可能,而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看过照片了。”
曼德尔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天呐。”他说道。
“假定我是对的,”史迈利继续说,“从一开始就是对的。假定芬南昨晚的确是被谋杀的,那我今天上午确实差点儿也要落到他这个下场了。跟你的工作不一样,我这行当可是不太会摊上谋杀这玩意儿的。”
“什么意思?”
“我也不好说。我就是搞不懂。或者在我们采取下一步措施之前,你最好先帮我查一下这几辆车。它们上午就停在傍水街。”
“你干吗不自己查呢?”
史迈利满脸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才恍然大悟,自己还没有提及辞职的事。
“不好意思,我还没跟你说,对吧?我上午就辞职了。趁我还没被炒,先把老板给炒了。所以,我现在是自由身了,而且随时都可以受聘。”
曼德尔从他那里接过那串数字,去门厅那边打电话。过了几分钟,他折了回来。
“最多一个小时,他们就会给我回电了。”他说道。“来吧。我带你参观下这里。你对蜜蜂有没有什么了解?”
“呃,一点点了解还是有的。我在牛津被这大自然的小虫蛰过。”他正打算告诉曼德尔,当年自己是如何全力研读歌德那些动植物的隐喻,希望能跟浮士德那样,可以发现“从最幽深处维系世界的东西”。他想阐述为什么缺少自然科学的实用知识,就不可能理解十九世纪的欧洲,他感到一片热诚,满脑子重要想法,暗地里则明白这都是因为大脑在全力抗衡白天发生的事情,他因此处于一种神经亢奋的状态。他的手掌已经湿漉漉的了。
曼德尔引他从后门出去,沿着花园尽头的一排矮砖墙,立着三个齐整的蜂巢。曼德尔侃侃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