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第(2/9)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或腿,你恐怕会有梦中失足落井的感觉。

    我记住了坠落,却不记得满春天的梨花。春天梨花,是在七十岁以后,少小离家老大回,我才会沉醉的。

    然后是两只猫或N只猫或一只猫或没有猫在大厅里追逐奔跑,有声无声,有形无形,有夜无夜,有厅无厅。它们或没有它们,奔走着放置着旋转着懒惰着,跳动着安宁着点缀着也破坏着。这个世界仍然是或有或无。

    世界果然是可有可无?众妙之玄,玄于N只黑猫。

    罗素说,哲学是黑猫在暗室里寻找并不一定存在的老鼠。生命说,黑猫是世界给我的第一次符号、第一次呼唤、第一次吸引,尤其是那两只明亮的眼珠。梨花说,有了我黑猫才落到了实处,你才落到了大坑,就是说从无下载为有,从花朵融合为泥土,从不安的神态到惊怖的下坠,再到落地的平安。除了世界,除了土地,除了坑底,你还能飞向哪方?

    我说,黑猫和梨花可能是偶然,眼睛和春天却常常与我相伴。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因为我已经来到。不要问为什么与我相伴,因为我们已经互为伴侣,谁也摆脱不了谁。什么是世间?什么是人生?什么是梨园与厅堂,什么是故乡与异域,我那时不知道,我后来说不清,我不在意谜团或者非谜团,我回忆起来亲切而且满足,我回忆起来会浮现一丝凄凉的,更是得意的,尤其是迷迷糊糊的微笑。我掉在大坑里了,我仍然无恙安全。

    你无恙他有事,你活着他走了。这就是世界的无理数,如小数点后不循环的实数π。日本长野县饭田市公司职员近藤茂有一个业余爱好,将圆周率计算到小数点后第10万亿位,它仍然无穷无尽。

    只是事后,我分析出来,我理解了,那是午夜,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移来动去的灯火,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走来走去的身影,为什么有一次出现了父亲的严肃面孔,庄严如囧。那是童年的家乡里唯一的一次。而且有几个字:奶奶死了。

    什么是奶奶?对不起,不知道。什么是死了,呵,也不太知道,至今仍是一个π。但想起了一张照片,黑色白色与灰色,那想必是奶奶的遗像,当然那时更不知何为遗像。可能有人,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告诉我说,奶奶死了,我困极,我睡了,困到极点就绝对不怕死了,这是我三岁时候的多么伟大的发现!然后五年以后,姐姐对我说,死了就是睡了,有几天我死一样地害怕睡觉,我的第一次失眠的经验是七岁时想起来了死。我曾经将这种体验有所文学化郑重其事地写到我的处女作里。一个老作家对我说,一个少年不可能有这样的生命的不安体验。而我在十四岁时因了失眠去中和医院(原名中央医院,现为人民医院)看医生的时候,医生也断然否定十四岁的人有失眠的可能。

    有许多的白色,纸与布条、布片、布衣裳,都是白色的。白色比黑色使我更容易入睡,我觉得很累。死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吗?爸爸说,奶奶临终的话语是:我走了,应该当真有另一个世界。爸爸说,这就是一个关于此岸与彼岸的题目。如果那深夜的灯火,那严肃的心情,那白色的纸条布条,那两只黑猫都已一去不复返了,那么奶奶又能去向哪里?

    对于老家的记忆到此为止。仍然有炊烟,有玉米秸与树枝的燃烧气味,有生菜叶子与泔水的气味,有咸菜缸的香与亲切的臭气。然而,没有老家了。半个世纪后再访,有原址,却没有了原室和原来的梦中掉下去过的梨园大坑洼,更不要说黑猫栖留过的客房了。

    时过境迁,谁能找得着自己的老家?

    留下了遗案:那铡草与吃草的声音是在哪里,是从老家去大城市的路上吗?是从大城市到老家的路上吗?

    多么真切,多么清晰,多么分明,比白天还脆生。我听到了并且凄凉了十五秒钟,然后我睡得很实。这里掺杂着卢沟桥的近代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