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里发现了老虎,这条新闻很快传播出去,全世界都没有多少只老虎了,而中国还有,秦岭里还有,这让国人真是太兴奋了。接连的一个月内,有记者不断地从天南海北来到了当归村采访,戏生就一遍又一遍说着他们寻找到老虎的情景。但仍是来人,有时一天要接待好几拨,戏生的嗓子都已经哑了,他还要说,药材不能去挖,地里的庄稼顾不得经管,甚至睡不成觉,吃不成饭,戏生就烦了,关了院门不出来。不出来,来人就敲门,不喊戏生了,喊老虎:老虎老虎,不采访了,咱就合个影吧,给五元钱合个影么!戏生就开门出来合了个影。有了一次掏钱合影,再来人,还要采访就掏采访费,要合影就掏合影费,费用由荞荞收。
忙碌了一天,晚上总算清静了,荞荞坐在炕上点钱,戏生说:今日能收多少?荞荞说:三百二十五元。戏生说:生意不错么,一天收三百二十五元,十天收三千二百五十元,一月三十天,一年十二个月,那咱也就是老板了么!他从馍笼里取一个冷蒸馍,又取了一根葱,一口葱一口馍地吃。还在森林里的时候,左边右边各有两颗牙疼,拔掉了,现在葱和馍在嘴里倒腾,嘴上的动作就大,他说:荞荞,你看我吃馍像不像老虎?荞荞说:没人抢,别噎住。吃完了馍,荞荞让戏生去关鸡棚门,关了鸡棚门又让戏生去把案板上的剩菜用盆子扣住别让老鼠糟蹋,扣了盆子还要让戏生去厕所提尿桶放到炕脚地,戏生就有些不情愿,趿着鞋,扑沓扑沓。荞荞说:你七老八十啦,挪步呀?!戏生说:老虎走路就不紧不慢的。荞荞说:哼,你还真见了老虎?戏生说:见过呀,咱见过呀!后来,他就坐到荞荞身边来,说:咱是见过老虎还是没见过老虎?荞荞说:没见过。戏生说:怎么能没见过呢?见过!荞荞说:好好好,见过见过,给我挠挠背!戏生给荞荞挠背着,还喃喃地说:就是见过么。
老余很少再在当归村待了,三天两头就去了县城,他给戏生争取了十万元的补贴,还在落实那百万元的奖金,而更重要的是县上给省林业厅打的关于设立保护区的报告已开始立项。一切都顺风顺水,心想的将要事成,当归村却发生了一场火灾,老余的爹在火灾中遇难了。
自戏生又红火以后,村人又到戏生家来喝酒,他们在计算着十万元的补贴能买多少酒,而一旦省上能兑现百万元的奖金,那又怎么去花呀,是再盖个三层楼呢还是要买辆汽车,那戏生肯定先买个手机了,手机要装在皮带上的手机套里,夜里光身子系着皮带睡觉,而荞荞就不仅是穿皮鞋了,皮衣皮裤,听说还有卖皮褥子的。他们鸡一嘴鹅一嘴地说,满嘴的口水,戏生就说:别眼红那一百万,你们得做好准备呀,一旦设了保护区,咱这儿肯定是旅游点,你们那些房是改造了饭店旅馆,还是开铺子卖土特产?大伙就佩服着戏生能想到这些,他每一次都超前谋算,真称得上当归村改革带头人!说着闹着,三瓶酒下肚,有人就醉了,醉汉的媳妇要把自己的男人搀回去,出了院门,瞧见有火光,二返身回来说:谁家在烧啥东西了?荞荞就走出来,看见院北上空红光光的,说:明日是德发他娘的三周年?德发就是隔壁那家,三年前死了娘,可如果明日是三周年忌日,今晚上村人就该去祭奠呀。荞荞还这么想着,猛的看到是接待楼二层的阳台上火苗蹿着像鬼跳舞,就大声喊叫。喝酒的全跑去救火,但火势已经很旺,而铁门紧关着,窗子也都是铁条网,砸呀撞呀砸撞不开,很快火从铁条网中往外喷,烤得人近不去。这时候全村人都起来了,提水去浇,铲了土去灭,忙到天亮,火小了,人们终于砸开了铁门,老余的爹趴在后窗上,头就从铁条网缝里伸出来,身子全烧焦了,缩成一团,而只有头还好着,嘴张得老大。
老余从县城赶回来料理他爹的后事。他爹来当归村住的时候曾说过他要一直住下去,死了就埋在当归村,可现在那接待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