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二天离开的过风楼,老皮一定要送我,估计他一夜没有睡好,脸皮松弛得更厉害,嘴唇上下巴上胡须很长。他还是让公社干部,还有冯蟹、刘学仁和闫立本带着锣鼓队送我,而冯蟹刘学仁以及棋盘村的人头发也都很长,遮盖了耳朵。在上院里有个简短的仪式后,锣鼓响起,大家请孝家众宗祖,十请阎罗和地藏。各路诸神都请听,引导亡者上天堂。等我唱着到了山下,我身边已没见了老皮,也没见了冯蟹刘学仁和闫立本。再到了溪边,公社的干部和村人全走了,跟着我们采编组的人只剩下那个鼓手,我停止了唱。我问鼓手:我身后有影子吗?他说:有影子。我说:这影子是墓生。鼓手吓得脸色煞白,说:影子是墓生?!他狠力拿脚踩影子。我说:你回吧,他们都回去了你还送我?他说:你拿着我的鼓么。
我回到了县上,才两天,我就不是秦岭游击队革命史采编组长了,甚至也不能再回县文工团去工作。这一切都是老皮向上边反映了我的结果。其实,这对我并没有什么,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做国家工作人员的料。徐副县长把我叫去见他,他坐在轮椅上口齿不清地问我想到哪儿去当农民,我说我还是回正阳镇吧。我就再次到了正阳镇,但正阳镇的人都不知道了我是谁。那天我去一户人家讨水喝,那家的媳妇说浆水解渴,从酸菜瓮里舀了一勺给了我,却问:你从哪儿来的?我说:从路上来的。她说:到哪儿去呀?我说:脚到哪儿就去哪儿。她说:是要饭的?!炕上传来一句:你是唱师吗?哎呀就是唱师!我扭头看了,炕上躺着一个老汉。这老汉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他说他小时候见过我,他已经老了,瘫在炕上了,问我怎么还活着?我笑着说:罪孽没受够,阎王爷不让死么!我是活着,此后又是几十年吧,我一直就待在正阳镇,但我再没唱过阴歌,正阳镇上依然是生一茬死一茬,死了一茬再生一茬,也没有哪个孝家请我去唱阴歌。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