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编秦岭游击队革命史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我是要离开过风楼公社了。这一日天上只有一朵云,又白又大,像是堆了个棉花垛,我去向老皮告别,老皮在上院里又召开着各村寨的干部会,而墓生一个人在院外的树下坐着。墓生一只手拉扯着自己的嘴,我才要笑他:你以为你也是老皮书记呀?!却见他把嘴拉扯得四指长了,另一只手就在嘴皮子上又是拍打又是拧掐,嘴角就裂开了流血。我说:墓生你这干啥?墓生见是我,眼泪汪汪地说:我教育嘴哩!我说:嫌它吃得多啦?他说:它说错话!我说:说了啥错话?他说:我再给你说,不是把错话又说了一遍?他的嘴开始肿起来,唏,唏地吸气。
会议结束了,老皮知道我在院门外一直等他,他又训斥墓生不通报一声,墓生说是我并没有说要见书记么,他口齿已经有些不清晰。我给老皮说墓生把自己嘴打烂了,老皮看了一眼,说:该打!拉我进屋去喝茶。
老皮告诉我,过风楼公社连续五年都是先进单位,而省上评劳模,县上报上去了三个人,最后当选的就只有他,明天他就要去领奖,希望我不急于走,等他回来了再好好叙些话,隆重地欢送我们。我当然是恭贺他,答应等他回来。老皮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说:这就对了么,不能让我有太多的遗憾呀!我说:你还有什么遗憾?他说:有呀,匡三司令就没有来看过那棵杏树么!他让我等他回来了一块去棋盘村杏树那儿再留个影,在我返回后拿上照片给匡三司令再捎个口信,就说过风楼老区人民想念司令啊!我说我不一定能见到匡三司令,如果有机会,肯定要转达的。老皮还告诉我,虽然匡三司令没有来看过那棵杏树,但他一直认为杏树给过风楼带来了福气,他想出了一个点子,也就是刚才会议的内容,要给杏树过生日。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听人说过,人是有生日的,草木也有生日,比如三月二日是兰花生日,四月十八日是荷花生日,八月八日是桂树生日,杏树也应该有生日,匡三司令是四月二十九日生的,就把杏树的生日定在四月二十九日,而且要固定成一个节日。今年的四月二十九日快到了,要求各村寨加紧排练,到时全公社举办歌咏比赛。老皮说:你最好多留些日子,看看热闹么!
第二天,老皮真的就动身去省上领奖,刘学仁和办公室主任组织了锣鼓队送行。过风楼的锣鼓敲打水平其实不高,仅仅只是社火调,我也是很久很久没唱阴歌了,也没摸过锣鼓,我一听锣鼓声心里就痒痒的,对鼓手说:让我敲敲。我敲了段《三句头曲调》,又敲了段《小放牛曲调》,他们全惊呆了,连老皮都在说:你咋还有这手艺?我说:早年学过。他说:好呀好呀,你可以给他们教教么!我把鼓交给了鼓手,和人群一直把老皮送到公路上。老皮说:你瞧瞧,乡亲们多好!就给送行人群抱拳拱一拱,再鞠一躬,说:回去吧,乡亲们都回去吧!眼睛都潮湿了。
送走了老皮,刘学仁、冯蟹去了一趟黑龙口的砖瓦窑,闫立本留下他们没让走,说晚上了咱们吃个羊。这羊就是给苗天义舔脚心的那只羊。那时候吃肉不容易,闫立本要请吃羊,刘学仁和冯蟹就留下了。到了后半夜,砖瓦窑上的改造的人都睡了,连管理人员也都睡了,闫立本让三个组长把羊拉到办公室,握紧羊嘴不让出声杀了,开始在锅里炖。一人三碗,六个人把羊吃得一干二净,刘学仁说:遗憾咱书记没吃上。闫立本说:刚才吃第一碗我就想到书记啦,心里说,这一碗就算替书记吃的。刘学仁说:真要让他来吃,他恐怕还批评咱哩。他没吃上,咱把他领奖回来迎接的事弄好,也算是给他补了。说到了迎接,刘学仁提出到时开个大会庆贺。闫立本说:会是少不了的,光开会?冯蟹说:咱用绸子做个大红花,再买个大红被面给他披上,咱这里兴披红戴花。闫立本说:我看送个匾,开会时也就挂在会场上。刘学仁和冯蟹都说这主意好,匾能永久,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