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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尔逊坐在贝德福德饭店的阳台上,靠着铁栏杆,裸露着白里透红的膝盖。那是个礼拜天。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到了做晨祷的时间了。在邦德街的另一侧,透过一所中学的窗户,清楚可见几个黑妞儿。她们穿着宽大的深蓝色罩衫,忙着梳理那满头钢丝般的头发,永远也于不完似的。威尔逊一边轻轻捋着刚刚冒出来的胡茬,闭目养神,一边等人把杜松子药酒送来。

    威尔逊坐在那儿,面对着邦德街,接着他脸转向大海。他脸色苍白,对面学校里的女孩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这足以说明他刚从海里出来,来到港口。他就像睛雨表里那根滞后的指针。它的同伴已经指向了“暴风雨”天气,而它仍然指向“晴朗无云”。向下望去,黑人职员纷纷向教堂走去。他们的妻子穿戴得红红绿绿,光彩照人。这也未能让威尔逊动心。他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旁边立着一个蓄着胡须的印度人。此人裹着头巾,早就跃跃欲试,要给咸尔逊算上一卦。这个时辰,或者说,这一天不是给白人准备的。他们此时此刻应该是在五英里开外的沙滩上享受呢。可惜,威尔逊没有车子。他孤独难耐。学校的两边,那金属屋顶一一朝向大海。头顶上,一只秃鹫落在波纹铁上,激起一阵儿叮当的声音。

    格雷厄姆·格林《事物的本质》(一九四八)

    帝国主义及其余波在全球范围内掀起了—浪又—浪前所未有的旅游、冒险和移民潮。在这股大潮中,作家,或者说那些有望成为作家的人自然也被卷了进来。结果是,近一百五十年的小说,尤其是英国小说,大都以异域风情作为背景。所谓“异域风情”指的是“国外的风光”,不—定非得充满魅力或令人向往不可。格雷厄姆·格林擅长用那些无法引人人胜,或者用他自己的口头禅来说便说“令人不快”的异域风景作为小说的场景。据说,他的所有小说只有一个场景,即他大脑的产物,名曰“格林世界”。所有背景就气氛而言,确有相似之处。如,在格林的天空中飞翔的大都是秃鹫,少有鸽子,甚至连麻雀都少见。然而,就具体细节而言,“格林世界”这个术语似乎并非恰当。

    小说中的异域风情是把“国外的东西”经过中和展现给假定的“国内的读者”。约瑟夫·康拉德深谙此道。康拉德是波兰人,移居国外,后来加入英国商队,亲眼目睹了大英帝国及其对手在地球的各个角落的所作所为。因此,他的作品无一例外处处充斥着帝国主义时代的东西。在小说《黑暗的中心》的开头,康拉德对比利时人对非洲刚果的殖民化给当地人乃至实施殖民政策的欧洲人所带来的可怕影响作了经典性分析。故事—开始,他让叙述者马洛向停泊在泰晤士河口游船上的人款款道来。“这也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之一。”马洛突然说道。接着马洛展开想象的翅膀,想象着两千年前泰晤士河岸从古希腊三层桨的战船上看是个什么样子。“沙堤,湿地、森林,野人,文明人无法食用的东西……荒原中散落着一座座兵营,如大海中的一颗颗银针。寒冷,浓雾、暴风雨,疾病,流亡、死亡。死神无处不在,空中,水里,树丛中处处可见。”这跟故事的主体恰好形成对照。在故事的主体里,一个英国人从一个繁华、现代、“进步”的欧洲走来,去面对黑非洲的危险和贫穷。这就为马洛刚果之行中突然提出的有关“野蛮”与“文明”的问题做好了铺垫。

    格雷厄姆常常提到他对康拉德的崇拜之情,并公开承认说,他必须放弃阅读他的作品,以免被这位前辈的文风所彻底影响。《事物的本质》一书取材于格林在塞拉利昂军中服役时的一段经历。本书的题目是否另有喻义,或者是否对康拉德的非洲故事肃然起敬,笔者不得而知。然而,像康拉德一样,格林小说的开场处对于国内外景象的处理极为艺术化。刚从英国归来的威尔逊是个小角色,他的作用就是把读者引入异域风情。达到目的之后,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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