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不像犹太人。”赫尔穆特·克劳斯对着窗户玻璃上男人的影子说。
窗外,白浪翻滚着砸向戈尔韦湾海边的岩石。更远处,波涛汹涌的大西洋正宣泄着愤怒。索尔特希尔的宾馆虽然只有一些基本设施,但是挺干净的。一些来自爱尔兰各地的家庭想在夏天的那几个月里晒晒太阳,吹吹海风,戈尔韦城外的这座海边小镇为这些人提供了方便。索尔特希尔的宾馆有时也为那些尚未举办婚礼的年轻情侣和偷情男女提供住宿,那是因为他们有胆量装出合法夫妻的样子,从宾馆老板面前走过去——这些宾馆老板在道德上比较守旧,严谨正直。
克劳斯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曾有几回带着不同的女人在这样的宾馆里度过快乐时光。他们在让人心旷神怡的海滨漫步之后,再在餐厅(在大部分情况下,餐厅里都是空的)里胡乱吃些煮得过头的食物,然后,回到房间把床弄得吱呀作响。他的口袋里常装着几枚不同款式的结婚戒指和一些避孕套。
整座岛呈灰色,绿色植被很少,沉闷得让人窒息,毫无愉悦可言。既然如此,何不找位有着同样需求的女士,一起享受一段意外的暖昧之旅呢?
或许克劳斯应该让自己奢侈一回,在市里订一家高级宾馆住下。可他是来参加葬礼的,出席这种场合似乎不适合住在高级宾馆里,即便是很好的朋友的葬礼也不行。如果他当时选择住在市里的话,那么宾馆的保安措施会更好些,兴许这个人想要如此容易地混进来就不太可能了。有那么一会儿,克劳斯感到很懊悔,可他立即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如果他是那种容易后悔的人,早在十年前他就悬梁自尽了。
“你是犹太人吗?”克劳斯问。
窗户上的人影动了一下。“也许是,也许不是。”
“我在葬礼上看见你了,”克劳斯说,“葬礼安排得不错。”
“是很不错,”影子说道,“我看见你哭了。”
“他是个好人。”克劳斯看着窗外在海面上翱翔的几只海鸥回答道。
“他是一名刽子手,杀害过妇女和儿童,”影子说,“就像你一样。”
“刽子手?”克劳斯反问道,“你的口音听上去是英国人。要知道,在许多居住在爱尔兰的人眼里,你们这些英国人才是刽子手,地地道道的帝国主义压迫者。”
那个男人向前走了几步,窗玻璃上的影子随之放大了些。“你的口音掩饰得很好。”
“我喜欢讲这里的话,也许喜欢得有些过了头,但我的确是花了不少时间来修正和练习发音与语调。况且,德国口音还是很容易引起注意的,即便在爱尔兰也不例外。他们收留了我,但是并非每个爱尔兰人都欢迎我。这些人非常依赖他们的英国压迫者,明明已经长大却还深深迷恋着母亲的乳头。”
这段时间以来,克劳斯更加频繁地感受到年龄给他带来的影响。浓密的黑发开始呈现出灰色,线条优美的健壮身材也变得瘦削起来。每次喝过伏特加和葡萄酒后,他的鼻头都会由于鼻腔内的血管破裂而变得通红。下午散步穿过都柏林的林森德公园时,不再有女人用饥渴的目光盯着他看。即便如此,他还是有几年的好时光在等着他,尽管那个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男人会从他身边将这些偷走吗?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把我也杀了吗?”他问。
“也许是,也许不是。”影子回答说。
“我能喝点东西吗?或者抽根烟也行。”
“可以。”
克劳斯转过身面对着那个男人。这是…个中年人,年龄在40至45岁之间。根据年龄推测,他应该参加过二战。在墓地时感觉他看上去要比现在年轻一些,当时他把自己打扮成了掘墓人。如今这么近距离地看他,就能发现他的前额布满了皱纹,眼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