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告别了黑河。
我打算通过邮局将他大方地给予我的两万元寄还给他。但是在填汇单时,却不知他哈尔滨家中的详细地址。他曾给我那一张名片,也不知被我丢到哪儿去了。我想去他住那家小旅店当面送给他,又觉得理应接受他昨晚对我的暗示——我们最好是不再见面了……
于是我将那两万元带回了哈尔滨。当然,我的确认为非还他不可的话,亲自送到他家里去,亲自交给他老母亲也就是了……
我问自己——我何必那么认真?
竟觉得没有什么非常充分非常特殊的理由能说服自己。
关键是——我曾打算还给他。这就够了。实际上并未还给他的种种理由,或者直言曰种种借口,其实早就埋伏在这件事周围了。有理由,有借口,便有某一天替自己进行解释和辩护的根据……
那么打算还和究竟还没还给他,其实都是一样的吧?
我很乐意地就接受了自己对自己的这另一种说服。
我用三千多元为他的妻子买了一件看去极华贵的银狐大衣,准备作为我此行带回给她的礼物。我想她一定会非常喜欢。尽管眼下是秋季,离冬季还有三四个月……
我想这世界上始终有一个极大的谎言存在着——它虚伪地向世人证明——一个男人自结婚那一天起忠实地似乎“专一”地爱着他的妻子,或者反过来,一个女人自结婚那一天起忠实地似乎“专一”地爱着她的丈夫,以及一对男女由一对恋人而一对夫妻而一对夫妇而一对老伴相互忠实不二彼此情爱“专一”这样荒诞不经的事情是完全可信的。
但这的确是人类最应该感到羞臊的谎言。是人类一切胡说八道中最典型的胡说八道。也是代代相袭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谬论流传得最长久的谎言和胡说八道。
男女情爱的所谓“专一”像天文学家对我们讲解宇宙是“无限”的一样根本经不起细想和推敲。也根本超出了最睿智的头脑的最广大的逻辑范围……
什么是“无限”?怎么可能“无限”?
什么是“专一”?怎么可能“专一”?
“无限”乃是我们用来安慰我们认识的局限性而创造的一个词。在一切国家一切民族的词典上它被注解为“形容”词……
“专一”乃是我们用来安慰我们灵魂的无奈性而创造的一个词。在古今中外的一切语汇中也同样被注解为“形容”词……
而一切“形容”词又都具有模糊性。包含有两方面的意思——根本不是那样,但人可以不妨或姑且认为像是那样……
人面根本不是桃花,但我们不妨或姑且认为人面像桃花。我们制造了一个美的假想隐掉了一个客观事实。其实这和“指鹿为马”没什么区别……
每一个正常的男人或每一个正常的女人,如果他或她在智商和体魄两方面的确是正常的,那么他或她的一生至少爱过三次。连只爱过两次都是不可信的。只爱过两次也意味着他或她在婚前或婚后定有过一次爱心萌动情欲燃烧的时候。而对于普遍年龄长度的生命,一次就相当于某一个打火机按一万次才有一次不起火苗。多么高级的打火机也没有一个经常吸烟的人按到一万次之多居然还没弄丢它。打火机只要有一次不起火苗就意味着必定开始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十几次……
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只要承认有过一次婚外恋情,那么就足可以推论他或她必定有不愿承认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十几次……
许多男人一生都暗恋过非是妻子的另外一些女人,通常情况下她们一无所知。
许多女人一生都暗恋过非是丈夫的另外一些男人,通常情况下他们更一无所知。
女人的暗恋较之男人的暗恋天生最持久也天生最隐秘。通常情况下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