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埃勒里断定,在这个高度文明的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那位监督人要是做个较低阶层的公务员,会非常胜任的。老师指派他来陪着埃勒里到山谷最北十边游览一番,并把沿途遇到的山谷里有特点的地方给埃勒里介绍一下。
“我会陪你到山谷最北边去,”他以宗教仪式性的姿势,冲着埃勒里的喉结部位,咕咕哝哝、含糊不清地说着。
“是的,老师告诉我了,”埃勒里说。
“并且,我还要把我们沿路看见的山谷里有特点的地方给你——”
“是的,老师——”
“——介绍一下。”监督人这才把一句话说完。他是那种脸上光净发亮的人,像长生不老的机器人。他本来可以成为艾奥瓦州的一个邮政检查员,或者南斯拉夫某个地方博物馆的助理馆长,或者澳大利亚哪个小城镇市政当局的度量衡器检验员的。是这类工作的性质造就了这种类型的人呢,还是这种类型的人就是会去选择这样的工作呢?埃勒里决意要显出通达而随顺的态度,并且要把握得恰倒好处。整个上午他都得跟这个人泡在一起呐。
“那么,我们走吧,”埃勒里说道,话的末了儿还带出一声叹息。
“我们走吗?”监督人立刻问道。默默无语地走了一段路之后,他说道:“那是公共食堂。”
“我知道,监督人。今天早上我在那儿吃的饭。还有昨天。还有前天。”
那人目光无神地看着他:“那是公社吃饭的地方,”他说。
“哦,”埃勒里道,“谢谢。”费这话干嘛?
在他们游览的过程中,这位向导指给他看洗衣房(“那是洗衣房。衣服都在那儿洗”),羊毛洗涤房(“我要告诉你羊毛洗涤房在哪儿。在那儿呢。那儿是我们洗涤羊毛的地方”),驴厩(“——是拴驴的地方”),一片首楷地(“——一块地。那儿是种首楷的。首楷是喂牲口的”),一个桃园(“一个桃园。那些树上结桃子。桃子是很好吃的”),还有奎南其他一些有点讲头儿的地方。
“这儿是山谷的尽北头儿。这里是个宁静的地方。”
“宁静的地方?”埃勒里重复着,疑惑着。
“是宁静之地。它占了北山山谷一侧的整个山坡,”监督人解释着,仿佛埃勒里全然是个瞎子。埃勒里还是想到要宽宏大度一些。毕竟,监督人这是平生头一次受指派充任导游。“这里有差不多一千块儿地,埃尔罗伊。或者可能有一千多呢,早先的记录不太准确。每块儿地都有一块同样的石头。石头的尺寸是:底座,一平方英尺;高,两英尺;顶上是四分之三平方英尺。”
“你的意思是——”
“坡顶上的每块地都是六英尺深,坡底下的是五英尺。宽度各不相同。”
埃勒里沉默着站在那儿。
一千座墓碑,都雕凿成一模一样的古怪形状,仿佛一棵树该还原成它最基本的构造似的。没有碑铭。
风,呜呜地吹过。
监督人的声音平淡而单调,其音高始终没有任何变化。“从顶上数第五排,再从右边数第十一块地,那儿埋着我父亲,从他再过去七块地,埋着我母亲,”他说道,“再往下一排,从右边数过去十五块地,是我妻子和我们的孩子。赞美世界,它支持我们所有的人,从今日以至永远。”
下面的话他没有大声说出来,埃勒里明白,他是在祈祷。
我的妻子,他这样说道,我们的孩子,而没有说我的发妻,或者我们的长子,或者我们的幼子。
时间不停地流逝着。
埃勒里说:“对不起。”这并非对亡灵的迁就,却是为了先前把人家想成了机器人而道歉。
下面传来的人声引得他转过头去。有两个人正往他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