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郑少白家去了。当时,郑少白还被关在公安局拘留所隔离审查,只有叶春兰和孩子们在家。王玲扑到叶春兰怀里,又是一场痛哭,三天后,啥都没说,也没给自己的亲哥哥王涌打个招呼,就独自一人去了省城,找到了省委组织部,为叛徒养父说情……
郑少白再次见到王玲,已经是受了处理,回厂当工人之后的事了。是在自己家里见到的。对这难堪的会面,郑少白思想上没有准备,按他的想法,他和王涌、王玲没必要再见面了,见面只能造成双方的痛苦和尴尬。尤其是对王玲,他更无颜相见,这孩子的有情有义,正好映衬出了他的无情无义。她认他这个养父倒不如像王涌一样不认他这个养父来得更好。双方互不相认,过去的变成了历史,大家就都可以更轻松地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了。
对新的生活,郑少白是满意的。他在十三岁的那个早晨,在王寿松王三哥的引荐下,从山东枣庄乡下走进清浦东方机车厂,走到台案前,干的就是钳工。今天,在纷乱的人世上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台案前,又摸起榔头、扁铲干起钳工,原本是很自然的。他不是个革命家,从来就不是,他只是个好钳工。对这一点,他在十三岁进厂的那个早晨就该清楚,可他偏不清楚,后来又碰上了郜先生、季先生和那场总同盟罢工,结果,就出了这天大的麻烦。
见到王玲的那天下午,郑少白的活干得挺不赖,配好了一副轴瓦,还剔了大半个键槽,不知不觉,时间就从身边滑过去了,下班的铃声就响了。郑少白在厂澡堂洗了个澡,披着厂里发的蓝粗布防寒大衣往家里走,脑子里根本没想到王玲,更没想到要和王玲见面。
处理结论下来后,叶春兰倒是要郑少白去向王玲道谢的,郑少白想了十几天,最终还是没去。叶春兰要把王玲请到家里来,郑少白也没同意。他以为这痛苦和尴尬是可以躲避的。
却没躲成。
那天,王玲到他家来了。
郑少白是在走到家门口时才发现的。他先是听到叶春兰在和什么人说话,郑少白以为是串门的邻居,也没注意,“咣”的一声,把院门推开了,推开院门才发现,王玲在堂屋火炉前坐着,郑少白一下子呆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王玲站起来,盯着他喊:“叔!叔……”
郑少白“嗯嗯”地应着,木然地向王玲面前走,走着,走着,眼圈就红了,脚脖子就软了,刚跨进堂屋的门槛,就不由自主地跪倒在王玲面前,泣不成声地道:“玲儿,我……我对不起你!对……对不起你死去的爹!我……我欠了你们王家的血债到死都还不清啊!我……我不忠不义呀!我……我没良心啊……”
我家老爷子从此玩完,1925年参加革命,最后还是以八级钳工的工人身份退休了。
这期间,老爷子的心境是平和的,对组织上的处理是感激不尽的,干活死卖力,厂里上上下下没人能说出他的不是。玲姐也常来。那时我还小,记得只要玲姐一来,家里就像过节一样,啥好吃的都有。玲姐每次来也带东西,我上小学三年级那年夏天,她买了一大块肉来,怕有十好几斤,我吃了肉喝冷水,拉了好几天肚子。涌哥没来过,现今他长的是个啥模样我都记不清了,可涌哥的儿子偷偷来过一次,是玲姐带来的。老爷子还给他扯了身灯芯绒的衣料,让母亲做,后来也不知他穿了没有?涌哥是认认真真地和老爷子划清界限了,他若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衣裳是老爷子给做的,必定不会让自己儿子穿……
老爷子退休是1966年,退休没两天,“轰轰烈烈”铺天盖地来了。老爷子不必说,又倒了霉,那些经他手发展的党员们也跟着倒了霉。造反派们声称挖出了一颗隐藏很深的巨型定时炸弹——清浦假党员集团。假党员集团中首当其冲的是涌哥,那时,涌哥已经当上清浦市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