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一晚没有什么人能好好睡一觉,马戏团还是在第二天凌晨时就开始拔营了。麦特觉得自己眼皮下面仿佛塞满了沙粒,天还黑着的时候,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帐篷,发现营地中到处都是提着油灯的男男女女,小跑着为出发做准备。几乎每个人都叫嚷着,要其他人的动作再快一点,许多人都因为缺乏睡眠而脚步踉跄,但每个人似乎都急于上路,好尽快离那个吞没了一整个村庄的地方更远一些。卢卡华丽的大马车在太阳还没有离开地平线的时候就驶到了大路上,而且他在今天赶路的速度丝毫不亚于昨天下午。一路上有两支商队,大约二十多辆马车从他们身旁经过,向南而去,然后还有一辆缓缓而行的匠民马车,但他们一直没有遇到向北的行人。不管怎样,离那里愈远愈好。
麦特和图昂并辔而行,赛露西娅没有再试图插进他们中间,但无论他怎样搭讪,他们始终没有真正聊过什么。如果麦特说一句俏皮话,或者开个玩笑,那个女孩只是会以无法解读的神情瞥他一眼。除此之外,她只是坐在马鞍里,直视前方,一张脸完全被遮没在她蓝色斗篷的兜帽里,就连麦特的杂耍也没办法吸引她注意,她的平静中暗含着某种沉郁,这正是让麦特感到担忧的。当一个女人对你保持沉默的时候,随之而来的经常会是麻烦;而当她闷闷不乐的时候,你一般都需要把其他事暂时先忘掉。麦特怀疑困扰图昂的并不是那个死人的村子,这个强悍的女孩不可能对那种事情念念不忘,不,他的麻烦还在后面。
他们走了略超过一个小时,一座农庄出现在前方起伏的丘陵之间。几十只黑脸山羊正在一片宽阔的草地上吃草,旁边是一座很大的橄榄园,覆满了黑绿色叶片的橄榄树之间,有一些男孩正在锄草。看到逐渐靠近的马戏团,他们都丢下了手中的锄头,跑到石砌的矮围墙边上,兴奋地向马戏团大喊大叫,询问他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要去哪里。人们从四散分布的瓦屋农舍和两座高大的茅草顶谷仓中走出来,将手掌遮在眉毛上面,眺望着马戏团。麦特看到这些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死人是不会注意活人的。
随着马戏团继续向前,愈来愈多的农庄和橄榄树林出现在路旁,直到所有这些人居之地鳞次栉比,边界相衔,让森林一直后退到大路两旁一里以外,甚至更远。上午刚过去一半,他们到达了一座比祖拉多规模更大的繁荣城镇。一支长长的篷车商队正通过主城门进城,六个男人带着磨光的圆锥形钢盔,穿着缀钢片的皮革上衣,拄着斧枪守在城门口;还有一些人拿着十字弩,守在城门旁的两座塔楼上。如果那个名叫奈兴·萨曼恩·文达尔的玛德琳领主真的认为这座城市面临危险,肯定不可能只安排这么几个人来守卫城门。农田和橄榄树林一直贴到玛德琳的石砌城墙,这也完全不符合守城之法,当然,良好的城防系统就意味着玛德琳必须牺牲相当数量的财富。卢卡不得不和一名农夫讨价还价,才在一块尚未使用的牧场上扎下营地。他回来的时候,不停地嘟囔着给那个恶棍的钱足够买下一群羊,甚至两群羊了。不管怎样,高帆布围墙很快就竖了起来,马戏团主开始催促所有人用最快的速度干活。他们今天会在这里表演,明天早晨就走——一早就走,没有人抱怨,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离那里愈远愈好。
“不要告诉别人你们都看见过什么。”卢卡不止一次这样提醒大家,“我们没见到任何不正常的事情,我们可不想把观众都吓走。”人们看着他,仿佛他是个疯子,没有人愿意想起那个凭空消失的村子和那名卖货郎,更不愿提起他们。
麦特上身只穿着衬衫,坐在帐篷里,等待着汤姆和泽凌回来,那两个人已经进城去打探霄辰人的势力是否已经延伸到这里。他无聊地在小桌子上抛着一副骰子,在扔出许多次大点之后,他连续十次看到了五个单点平铺在他眼前。没有人认为暗帝之眼是什么好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