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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二月中,初稿已经写成,但是文章提出的问题分量不轻,没有勇气送出去。反复修改了几次,又复写了好几份,分送给民盟的朋友研究提意见。大约是二月底,我正想发稿时,来了一位朋友,和我说:“天气不对,你还是再等一等,这样放出去,恐怕不妥当。”原来这位朋友听到了一个传达文艺方针的报告,说是毛主席批判了王蒙那篇《组织部新来的年青人》的小说,赞成陈其通的短论,他又加了一句:“我看形势是要收了。”潘光旦先生住在我隔壁,他一听我转述了那位朋友的话,就说:“这可怪了。我在城里也听到有人说起毛主席召集过一次谈话,不是收,而是放呀。”这一下我们弄糊涂了。

    过一天,又遇见了一个杂志社的记者,谈起了另外一个正在外地采访的朋友。他说:“寄回来的文章,口径不对,暴露太多。现在不准这样写了,必须考虑后果,百家争鸣出了问题了。”我因为手上就有这篇可能会出问题的文章,所以特别关心。追问他:“谁说的!”回答是:“传达下来的。”

    虽然这阵冷风是没有根据的,是阵空谷来风,但却吹冻了我的《早春》。

    有几位看了我底稿,而且又肯定不是收,而是放的朋友,又一再鼓励我把文章送出去,甚至使出了激将法。我夹在寒暖之间,欲说还休,欲罢不能,结果是又从头改了一遍,在这种心情下改写实际上是磨角。有人说我写得过分含蓄,不懂诗词的人,还是少装作假斯文的好。我听了只好苦笑。

    毛主席在最高国务会议扩大会上讲话的那天上午,我把《早春》送出去了。那天因为外宾来参观,要我接待,我又不知道毛主席要讲话,所以没有进城开会。晚上潘光旦先生听了讲话回来,兴冲冲地来找我,揭开谜底。

    下一天一早起来拿出底稿,把后半篇重写了一道。从修正稿送出,到文章见报,又是两个多星期。原因说是被政协会发言挤后了。不管怎样,当这篇收收和放放的《早春》出世,早春确是已过了时了。

    有些朋友为我惋惜,说早一个月发表多及时,天气变了,不是马后炮了么?又有些为我告幸,说早一个月泄露了春光,怕担待不了,说不定会被围剿一阵。我想迟乎早乎都不是偶然的,既反映了天气,又反映了体质,我原本是处在这个大变动的时代的一个平常的知识分子罢了,话是想说的,勇气是有限的。……

    费孝通自云:“话是想说的,勇气是有限的”,不仅勾画出他的心态,也勾画出一大批中国知识分子的心态。正是基于这种心态,他不断地对《早春》一文进行“磨角”,不断“收收放放”。他自知,这是一篇“可能会出问题的文章”!

    不过,当费孝通写《〈早春〉前后》时,《早春》这篇谈论中国政治气候的文章还没有“出问题”,但已有了预兆。上上下下对《早春》的议论,已经提出了许多颇为尖锐的问题。费孝通在《〈早春〉前后》中把这些问题归结为三个:

    第一个问题是“天气说对了没有?”

    有人对此提出了使费孝通神经紧张的反诘:“知识分子解放时就已经到了春天。如果最近半年还是早春天气,前几年是什么天气呢?这不是明明暗射思想改造是冬天么?这不是有意要否定思想改造的成绩么?”

    由“早春”推及了“冬天”,再把“冬天”加以引伸,这“问题”也就显得严重了。

    第二个问题是,百花开不了,怨“天呢,还是草木?”

    持反对意见的人,如此质问费孝通:“自从解放以来,天气一直是明朗的,温暖的。党对知识分子政策早已确定了的,而且一直是贯彻了的。明朗的天气,花不开出来,自然是草木有问题,腐朽了,蛀蚀了。自己不成器,还要怨天!”

    第三个问题是,早春是在转暖,花开是不是有保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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