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杭勋爵
这些书简刚开始写的时候,菲利普·斯坦霍普(切斯特菲尔德勋爵同一个荷兰家庭女教师所生下的私生子)还只是一个7岁的小男孩儿。要说我们对于这位父亲的道德说教有什么抱怨的话,那就是他的标准对于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来说未免太高了。“让我们回过头来谈一谈演说术,或者叫雄辩术吧——这是断不可以不加考虑的,”他向这个7岁男孩写道,“一个人不懂得它,就休想在议院、教会或司法界里显露头角。”他接着又如此说,仿佛这个小孩子已经在考虑自己的一生事业似的。看来,这位父亲的毛病(如果它算得是毛病的话)也正是那些显贵人物们的通病——他们自己在事业上没有获得应有的成功,便下决心要使自己的儿辈们(菲利普还是一个独生子)能够取得自己所缺少的机会。而且,书简一封封地写下去,我们还猜想得出:当切斯特菲尔德勋爵倾箱倒箧,谈出了自己的生平经历、读过的书、对世情的了解的时候,他不光是在教育儿子,也是在聊以自娱。这些书简流露出一种热情洋溢、生动活泼的情调,说明他给菲利普写信并不是苦差,而是乐事。也许,在部里办公腻烦了,宦途失意又使他把一切看穿,只有在这种自由自在的通信中才能舒一口气,所以,他竟忘了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学生,对于乃父写给他的那些话,怕连一半儿也没有看懂。即使如此,在切斯特菲尔德勋爵关于那个陌生世界的描绘之中并没有东西使我们望而却步。他是全然站在节制、宽容和理性推论一边的。他忠告说,千万不可把某些团体里的所有的人都统统骂倒,各种教派的教堂都要去走一走,对于哪一个教派也不要嘲笑,对于一切事物都要有所了解。早晨,应致力于读书;夜晚,则可活动于有教养的社交场中。衣饰,要学上流人;举止,也要学上流人;不可怪癖,不可自私,也不可心神恍惚。要按照轻重缓急的原则办事,生活中每一瞬间都要过得充实。
这样,他一步步地塑造一个完人的形象。菲利普是可以变成这么一个人物的,只要他肯听从他父亲的劝告。这时候,切斯特菲尔德勋爵才说出了渲染着他全部说教的这么一句话——培养起一套礼数来。这些礼数一开始只是小心翼翼地藏在背人之处。在对待妇女和诗人方面,这个男孩的感情可以听其自然。切斯特菲尔德勋爵要求他尊敬这两种人。他写道:“至于我自己,当我过去同阿狄生先生和蒲柏先生文理精通;他不可争论,不可说故事,不可谈自己的事。最后,这个年轻人可以练习一下在取悦人的艺术当中最精致的一门艺术了——那就是巴结人的艺术。因为,每个男人、每个女人都有某种主要的虚荣心。要观察、等待,找出他们的弱点所在,那么,你就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诱饵放在你的渔钩上,好把他们钓住。这就是在世上成功的诀窍。
一说到这一点,由于我们的时代特点不同,我们就开始感到不舒服了。切斯特菲尔德勋爵关于成功的看法比起他关于爱情的看法更要大大叫人怀疑。因为,这样没完没了地下功夫克制自己,究竟目的何在呢?我们学会了怎样走进房间、走出房间,探听别人的秘密,闭口不谈自己,只去巴结别人,不跟下等人来往——免得堕落;不跟机灵人来往——免得被他们带坏,这又能捞点儿什么呢?什么是付给我们的奖赏呢?简单说来,就是——可以使我们飞黄腾达。若追问一下进一步的说明,也许是这么一个意思——那么一来,一个人就可以赢得上流人士的好感。但是,如果我们非要知道:这些上流人士到底是何等样人?我们可就要陷入一种错综复杂、有进无出的迷宫里了——而且,那里面还是空无一物的。什么是上流社会?那就是大人物们认为是上流的社会。什么是才智?那就是大人物们认为是聪明的东西。一切价值都取决于另外一个什么人的看法。因为,这种哲学的精义就在于事物都没有什么独立的存在,只存在于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