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2月5日,克里斯蒂娜·罗塞蒂将庆祝她的百年诞辰。更确切地说,是我们将纪念她的百年诞辰。这在她本人来看恐怕是件相当窘惑的事。她是位最腼腆的女性,对她来说,被人议论——我们少不了要议论她——是极为难堪的。然而这一切无可避免;百年诞辰是铁面无情的,我们非谈论她不可。我们将阅读她的传记和书信,研究她的肖像,猜测她的病症——她的病可不少,并希望稀里哗啦地翻她的那些大多空着的书桌抽屉。让我们从传记开始吧——有什么能比传记更有趣呢?人人都知道,传记的魔力是不可抵御的。我们一翻开桑达斯小姐的审慎而精彩的传记(《克里斯蒂娜·罗塞蒂传》,玛丽·弗·桑达斯著,哈钦森公司),立刻就陷进旧时的幻境,呈现出的是被神奇地封存于魔箱之中的往昔和那时的人们。我们只需看看听听,听听看看。不一会儿那些小人儿——他们确实小于常人的身量——就会开始讲话并活动。他们的行动得服从我们为他们做出的种种安排,但他们却毫无所知,因为他们活着的时候以为自己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当他们开口时,我们便赋予他们的话语各种各样的意义,他们对此却浑然不觉,因为他们活着的时候相信自己不过脱口讲出了一闪之念。不过,一旦你进入传记,情形就全然不同了。
好了。这里是伦敦波特兰地区的哈勒姆街。大约在1830年,这儿居住着罗塞蒂一家。他们是意大利人,家里有父亲、母亲和4个小孩儿。街道一点儿也不繁华,房子也相当破旧。不过贫困倒不大要紧,因为他们是外国人,所以不必像一般英国中产阶级家庭那样小心顾及习俗和常规。他们自成一统,靠授课、写作和别的零星工作维持生计,穿着随便,还招待意大利的流亡者,其中包括在街头拉手风琴的以及其他各式各样倒霉的同胞。渐渐地,克里斯蒂娜从家庭成员中凸现了出来。她显然是个善于观察的沉静的孩子,脑子里已经有了一套关于生活的想法——她打算写作——不过她因此而愈加敬重她兄长的杰出的才能。不久我们就开始为她安排几个朋友,赋予她某些特征。她鄙视社交晚会,不在乎穿戴。她喜欢哥哥的朋友,以及年轻的艺术家和诗人的小聚会。他们想改造世界,这让她觉得怪有趣的。因为,虽说她很文静,却相当古怪任性,喜欢笑话那些把自己看得无比重要的人。她虽然想当诗人,却不像一般年轻诗人那样紧张、虚荣,她的诗好像是在她的头脑中完整地自行生成的。她不太在意别人怎么评议它们,因为她心里知道它们是好诗。她极善于萌发敬爱——比如对她那沉静睿智、朴实诚挚的母亲,或对她的姐姐玛丽亚。玛丽亚不怎么喜欢绘画或诗歌,但因此在日常生活中却更生气勃勃,务实干练。比如说,玛丽亚从不参观大英博物馆的木乃伊展室。她说,复活之日随时可能来临,如果那些尸体将不得不在观众面前进入永生,未免太不相宜了。克里斯蒂娜从来没想到这点,觉得这念头似乎很了不起。这时,我们这些身处魔箱之外的人免不了要开心地笑笑,可克里斯蒂娜在那魔箱里头,被其中的温度和潮流所影响,认为她姐姐的行为是极可尊敬的。如果我们更仔细一点地观察她,就会发现,在她的生命的中心已经形成了某种黑暗而坚实的东西,宛如一个内核。
这内核自然是宗教信仰。当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灵魂和上帝的关系就开始使她着迷,后来这成为她终身的关注。她一生的64年表面上看似乎是在哈勒姆街、恩兹莱花园和托灵顿广场度过的,但实际上她生活在某个奇异的界域中,在那里灵魂挣扎着要接近看不见的上帝——就她而言,这上帝是阴暗的、严厉的,他宣布说世间所有的快乐都是可憎的。剧院是可憎的,歌剧是可憎的,裸体是可憎的。她的朋友汤普森小姐画了一些裸体形象,只好对克里斯蒂娜说她们是些天仙,可克里斯蒂娜看穿了朋友的谎言。克里斯蒂娜生命中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