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本本上增加了50个生字。
也许,等到天黑下来可能会有机会。天黑之后,敌人的射击就不会像白天这样准,我们可以收集起牺牲战友的手榴弹,一边向山路上方投弹一边冲。我相信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手榴弹投出去二十来丈远,这样只需要冲出去十几丈,就能够把手榴弹投到敌人的枪机阵地上。如果我们5个人在山路上能坚持一袋烟的功夫,甚至用不了一袋烟,只要我们借着战友发起冲锋的时候跳出去,即使我们先牺牲了,只要每个人都能投出十几颗手榴弹,向前冲十几丈,后边的战友就一定能冲上来支援我们。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老马,他说这不是个好主意。他认为后边的部队应该派人爬上绝壁,绕到敌人背后,从那里丢手榴弹炸他们。他恨自己早没想到这个主意,否则他一定会带头爬上去。我说你这是做梦,虽说参军前你整天爬山采药,但这个山不是那个山,这个山长得像个倒着的窝头,猴子也爬不上去。他却说他比猴子手艺高多了,我说你这半年里没吃过几顿饱饭,就算是猴子也是病猴,爬不动的。就这样争来争去我们吵个不休,小刘在后边却说:你们吵也吵不出办法,倒是弄口水喝是正经事,不喝水脑袋不转悠,想不出办法的。小刘说得对,喝水确实是件大事,等到晚上我们必须得边投弹边爬山,没有体力可不成。
然而,虽说溪水就在我们身边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我们却喝不上,因为往外一露头就得死,敌人盯着我们哪。我想从身上撕一块破布下来,在小石缝的滴水处润湿传给他们,但我这身军装已经几个月没洗了,上边不但积了一个大钱厚的泥土,还有成群结队的虱子和一团团的虱卵,即使接到水也是先喂了它们。我又想从小本本上撕一小片纸来润湿给他,但我舍不得。这个小本本是用敌人的传单裁成小块缝起来的,我从四川用到现在,只剩下半张空白处没有写满字。而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本本上记录着我已经学会的全部432个字,还有我正在学习的一百多个生字,毁了它,就等于毁了我对儿子的所有好梦。
最后我只好说,你干脆从我身上往前爬,我从你身下往后退,咱们换个位置你就能喝到水了。小刘却说,要是这样,就让最后边的同志先爬上来,他身上背着你的“榴”字哪。小刘是个聪明绝顶的好孩子,他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这却是我今生今世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小刘他们后边的石缝略宽些,可以让战友从他身上爬过,但我这里却极窄,只够塞下我一个人,后边的人根本不可能在这里与我交换位置。最后边的那位战友许是渴急了,便侧着身子从我身边爬上来,我也急忙向后退好给他腾出地方。但就在这一瞬间,敌人的机枪响起,一排子弹打在他的脊背上,他身子一歪,倒在了我腾出来的石缝中。这就是我的愚蠢之处,如果我让所有人全部向后退,腾空有水的那个地方,这样以来,不单后边的人可以从我身上爬过去喝水,就连前边的老马也能退回来把水喝上。为此我气得大骂不止,主要是骂我自己。
等我骂到声气将绝的时候,突然发现,前边战友身上冒出来的血已经开始爬到他缝在后背的白布片上。我定睛细看,这才看明白,“榴”字的右半边,上边是小刘的“刘”字卯金刀的“卯”,下边是分田地的田。我忙从怀中掏出小本本,用铅笔头写下这个字。我终于又学会了一个难写难记的字,但这个字却让我付出了一个战友的代价。
太阳下山了,天一点点地往下黑,慢得如同拙老婆缠裹脚布。我把前边牺牲战友身上的手榴弹取下来,然后把他的身子猛地从石缝中推出去,敌人又是一阵枪弹打在他身上,打得他直抖。这时,我从身上解下大刀片,躲在他身后把刀伸了去,割断不远处另一位牺牲战友的手榴弹袋,然后把它拉过来。敌人发现了我的意图,把大堆的手榴弹朝我砸下来,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