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助在滂沱大雨中狂奔。
也不知道他要赶去哪儿。脂汗掺杂着沿着额头流下的雨水流入了眼中。眼前视野几乎是一片模糊。泥泞的道路让他摔倒、滑倒了好几次,弄得一身都是泥巴。原本整齐的元结与切发也散了开来,他已经分不清是泥巴被雨水冲刷流下,还是皮肤在暗夜中融解,甚至连他自己的块头有多大,以及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了,但直助还是不停地往前跑。
现在,直助只知道——不断地往前跑。
他感觉——只要停下脚步,自己就会变成雨水,变成泥巴,变成夜晚。
他头也不回。
来了、来了、来了。一群提着御用灯笼的捕吏追来了。只听到他们挥舞六尺棒、指叉①以及大八等武器的嘶嘶作响声,以及有如千军万马的脚步声,一面吆喝他站住的怒吼。慑人的气势不断从背后汹涌袭来。
那是雨声。那是风声。那是夜之声。不消说,那不过是他的幻想。根本没有捕吏在追捕他——但直助即使回头,也无法确认后头是否真无追兵。
因此,他没再回头。
远远传来阵阵雷声。
这时直助的脚尖突然被绊到,他整个人往前倾,滑落泥水中。
啪答!在听到这阵奇妙声音的刹那,停止前进。此时直助已经不再是直助了。
直助——已经化为泥水。
过了许久,直助才回过神来。
因为他的五感已经麻痹。
最初恢复的是触觉。身子浸在水面下和水面上的部份分别感觉到的温差,唤醒了直助原有的敏锐直觉。接下来,耳边哗啦哗啦的水声让他恢复了听觉。最后是远处刷——刷——刷的轰然雨声,两种声音的远近对比,让直助重新感觉到身旁的空间有多大。直助这才察觉自己与周遭的关系。
直助半个身子浸在水中,横躺在地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又转过身来。
皎皎月光映照着他。
——真冷。冷得好。
他心想。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指头上,弯了指头两三次,指头上只有泥巴,并没拿着任何东西。指头僵硬得扳不开,原本即使有再摇晃或受到再大撞击,那东西都没脱离过他的右手。是在哪里掉了?他完全不记得。
——应该不会太远吧。
那把匕首。非得把它找回来不可。
直助坐起身来。他坐在一个水深不及臀部一半的浅滩中,周围长着芦草,感觉这儿似乎是条小河。此时雨完全停了,抬头一看,只见天上尽是闪闪发亮的夏日星斗。方才躺在地上时分明没看到这些星星的,难道是被月光给盖过了?一站起来,他才发现原因,原来是两岸茂密的巨木阴影遮蔽了直助头顶上的视野,仅有月光能穿透枝叶间洒落。直助站了起来。
匕首就插在方才自己滑落的土堤上。大概是一时情急松了了吧。若当时没放手,只怕那匕首已剌进了直助的胸口。直助撕掉湿漉漉的袖子,层层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
——这是什么地方?
他环视四周,左右尽是同样的阴郁景色。
——现在是什么时辰?
他再度抬头仰望。依月亮的高度判断,已经过了子时了吧。
——该怎么办?
直助无计可施,只能呆立在浅滩中。
流水潺潺。
哇——哇——。
直助僵住。
水声里似乎夹杂着什么声音。是多心了吗?
哇——哇——。
——娃儿?
是娃儿的哭声吗?
——不——是红冠水鸡的叫声吧?
传说水鸟会发出类似婴儿的哭声。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