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直到不久之前,都还认为自己还是个孩子。
即使筷子或棍子掉落地面,也都会让她觉得好笑而笑起来。
她这辈子从来没思考过人的生死问题。
因此她才能——
因此她才能活下来。回想起来,如果曾有过寻死的念头,应该随时都能了结自己的性命。之前曾有过好几次自杀的机会。当初从掳走她的歹徒手上脱逃,回到家见到她爹时,她当场就大喊我要去死!我要去死!但还是没有自杀,看来她也不是真的想死吧。说要去死,不过只是想让周围的人了解自己的遭遇让她多么恐惧痛苦。只是,她愈厌恶自己,就会让周遭的人愈讨厌她,认为她喊着要自杀不过是在撒娇。甚至认为她的悲伤与痛苦都是装出来的——当然,她的痛苦绝对是真实的,但当时的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然而,打从住进这栋别屋后,阿梅却几度真想自我了结。
她现在的日子只能以水深火热来形容。如果只是被强暴,身体所受的伤害就和被狗咬差不多。但她被软禁,不分昼夜受凌辱,而且不只是一两天,每天持续过着这种日子。想来当时若能忍气吞声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不知要比现在好上多少倍。
阿梅怨恨当初吵闹不休的自己;怨恨把这件事当真的爹;也怨恨当时居间协调的民谷又左卫门。
只要看到梁柱,就想上吊;只要看到刀子,就想自裁。她曾数度打算摆脱监视到河边投水,但最后还是没真的寻死。倒也不是因为害怕或她年纪太轻,而是考虑到她爹、她爹的生意、乃至商行里为数不少的伙计们。
比如——如果阿梅在这栋别屋里上吊身亡,一定会连累到她爹。
喜兵卫就是这种人。
当然——阿梅也曾考虑逃亡。但就算能顺利脱逃,结果还是一样。如果不幸被逮回来,一定会遭到处罚,处境会沦落到比现在还惨。即便能成功脱逃,也一定会有人因此遭殃。总之,不管她是自杀还是脱逃,一定会带给她爹和其他人麻烦,甚至连累哪个人因此丧命。反之,如果阿梅能独自承担痛苦,至少她爹即使被蒙骗,多少还是能心安,商行也能继续经营下去。因此,阿梅既没脱逃,也没寻死。
开始有这样的想法,代表阿梅已经长大成人。真是讽刺,原先还能自由选择生死时未曾有过这个念头,反而到了这想死也死不得的地步,自杀的念头才开始涌现。
她已不再是个孩子了。
这也是理所常然。被掳走并惨遭强暴的阿梅,此时已经是个有孕在身的——母亲了。
——怀的就是喜兵卫的——孩子。
每想及此,原先对爹与商行的顾虑便悉数烟消云散,她真巴不得马上死了算了。
发现自己怀了孕时,她几乎发狂。耳朵里不断传来催她一死百了的耳鸣。
姓尾扇的大夫诊断出她有孕时说——恭喜恭喜,请避免过油过辣的饮食,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出来。但阿梅耳里只听得到催她一死了断的耳鸣,不管旁人说些什么,她全都听不进去,整个人脑袋里都是寻死的念头。
的确到了该自我了断的时候了。
一想到怀了喜兵卫的孩子还得继续活下去——而且以后还得把这孩子给生下来——阿梅就感到毛骨悚然。
接近傍晚时,负责看守她的杂役就会出门办事。阿梅即便睡觉时也受人监视。监视者日夜轮替,几乎随时都有人在身旁监视,就连入浴如厕时都不例外。
要死就趁现在。
只不过,她没办法离开别屋。
因为面对庭院的主屋,门户全部打开,穿越中庭时绝对会被人发现。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别屋中自杀。然而,阿梅无法取得能用来自戕的刀子。因此唯一的选择就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