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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兵卫饮洒的模样,像是要冲淡淤积腹中的淤泥。

    不是为了洗净,仅是为了冲淡。从懂事以来,他便觉得体内的泥巴不断累积。这些污泥除非开膛剖腹将之悉数掏出,否则是徒增不减。既然不可能将之掏尽,拼命喝酒也只能加以稀释而已。

    坐在喜兵卫旁跟他喝酒的,是他的部下——同心秋山长右卫门。秋山一副阿腴奉承的嘴脸,不断逢迎拍马,但喜兵卫并没听进耳里。喜兵卫在想事情。

    喜兵卫他——若是为了一些当场睁只眼闭只眼便能释怀的小事感到不快,便会感到宛如腹中有泥巴一阵翻搅。这些泥巴不管过了多少天、多少年,还是会累积在肚子里头,让喜兵卫坐立难安,非常不舒服。于是,喜兵卫就会想找人出气;不只是出气,还要要以数倍、数十倍的报复加诸在对方身上,否则便无法发泄心中不满。不,不管如何发泄都无法平息心中怒气。这些泥巴一旦出现,就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喜兵卫从小就脾气暴躁。人生五十年,他已经四十二、三岁,剩下的日子不多,坏脾气却依然不改。这是怎么回事?肚底积着淤泥,却只能任其腐烂,难道这就是人生?他确实是如此觉得。

    ——不伙,太令人不快了。

    不论如何豪饮,泥巴即使打薄了,还是继续沉淀。下腹附近又红又热的泥巴不断由下往上涌,一路翻滚慢慢堆积,眼看就要涌上胸腔,将体内淹没成一片漆黑。

    他养的女人,有了身孕。

    因为她不断哭诉自己胸口气闷、食欲不振。于是今早带她去给认识的大夫——西田尾扇瞧瞧,请他诊断。喜兵卫认为她若不是没病装病,顶多也只是忧心所致,没想到大夫却一脸认真地说是有喜了,还直向喜兵卫道贺。别胡说八道!——喜兵卫闻言大怒,把尾扇痛殴一顿。但不论怎么殴打,尾扇的答案还是一样。看样子是真的有了。

    那就堕胎,把娃儿给拿掉!——喜兵卫大吼,命令人人照办。但尾扇没听从,反而表示这万万使不得:

    夫人身体太差,没办法堕胎。硬要这么做,恐怕连母亲的命都保不住——。

    这女人——阿梅,他不想失去这个女人。

    更正确地讲,喜兵卫是不希望失去阿梅的身体,他并非是对她动了情或是可怜她。对于喜兵卫而言,女人就像马或枪,阿梅不过是个工具。但即使不想杀阿梅,也不能放着不管。养了马却没办法骑,便失去养马的意义。同理,无法击发的枪,也没有存在价值。若不能慰借男性,留下这个女人又有河用?对于喜兵卫而言,女人一有了身孕便不再是女人,就算杀了也不足惜——他甚至如此认为。

    喜兵卫就是这么一个男人。

    民谷梅不过是他包养的女人。而非正式迎娶的正室,若是让她生了个继承人可就麻烦了。阿梅出身商家,并非武家之女。平民之女是不能成为与力正室的。

    当然——喜兵卫手中有一份已故的又左卫门亲手写的契约,明定喜兵卫务必迎娶他的养女阿梅为妻。但这不过是安抚阿梅娘家的诳言,并不具任何效力。依又左卫门建议,只要让喜兵卫的顶头上司——也就是组头看过这份契约,或许他们俩就能结为连理——只是,喜兵卫宁死也不愿这么做。

    喜兵卫甚至认为与其向组头低头,他宁可一死。

    他没有迎娶正室的打算,也不想留下子嗣,更不打算把家脉传给任何人。

    ——伊东喜兵卫只要一代即可。

    而且喜兵卫决不许有人帮他生儿子。

    只觉得这孩子仿佛是他肚里黑漆漆的泥巴借女人的肚子凝结而成的。

    他一见到娃儿,就禁不住想将之勒死。

    伊东喜兵卫就是这么一个男人。

    总之,这件事就是不顺他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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