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这排破旧的大杂院,挂蚊帐的不就只有大爷一个?”
“不挂会被蚊子叮的。”
怕蚊子还敢住在这个臭水沟旁的小巷子里?——直助丢出这么一句,接着便抬了抬臀,拿起手巾揩了一把后颈。连阿袖也这么说——说完他再度望向伊右卫门。直助口中的阿袖,是一个住在伊右卫门斜对门的十七、八岁姑娘。直助说是他妹妹,但是否属实,伊右卫门也不清楚。伊右卫门朝蚊帐外头问道:
“阿袖姑娘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伊右卫门大爷坏就坏在太一板正经了。”
“这是坏事吗?”
倒也不算坏啦——直助话话只说了一半,便笑了起来。
“算了。这也算是大爷为人的优点吧!”
伊右卫门闻言,依然难以释怀,不了解这有哪里可笑。
“倒是直助你,这么晚了,来找我做什么?”
“晚?才刚入夜吧?”
“晚不晚,每个人定义不同。”
“我这个人就是昼夜不分。”
一切表情倏地由直助脸上消失。周遭的黑暗爬上他平滑的脸,教人分不出是人抑或是黑影。更何况隔着一层蚊帐,看来更是朦胧。
“寄宿主人家的奴才夜里溜出来玩,恐怕不大好吧?”
“我哪是溜出来玩的?还不是为了照料阿袖。”
“她——身子不舒服?”
阿袖是个好脾气的姑娘,但似乎体弱多病。伊右卫门没问过她到底生的是什么病,只是阿袖病卧在床已拖了将近三个月,想必是难缠的恶疾。若直助出门是为了照顾病卧在床的亲人,伊右卫门也没道理责备他。
伊右卫门嗫嚅了声对不住,接着又说:
“我已经两、三天没出门了,完全不知道外头的情况。”
“不必担心,她这是老毛病了。还有——”
直助的声音突然变弱了,想必是将头别了过去。
滴答——只听到这么一声。
是水瓢上的水珠滴落。
“大爷——”
直助小声说道:“人哪……”
滴答。
我说这个人哪——直助又说了一次,接着便沉默不语。
伊右卫门挪了挪身子,落在蚊帐上的影子也随之转动。
“怎么着?人怎么了?”
伊右卫门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平板语气朝蚊帐外问道。当然,他是冲着蚊帐外的直助说话,只不过那究竟是直助抑或一团黑影,原本就难以分辨,加上最先映入伊右卫门眼帘的仅有这面沙沙作响的蚊帐,因此总是挥不去自己对着这面蚊帐说话的错觉。
“直助。”
“大爷,我问你,人——”
蚊帐轻轻晃动,他的人影在黑暗中浮现了一刹那。
“——人被刀子刺到,是不是就会死?”
直助问道。
“被刀子刺到是指——”
“比如,肚子或胸口挨了刀子——就会死吗?”
“那得看——”
从破木板墙缝吹进来的风掠过了他的领口。
浑身是汗的伊右卫门,不由得拉了拉衣领。
蚊帐再度晃动,直助的背影也随之淡去。
“——伤得是深是浅。”
“只要刺得够深就行了?”
“刺得够深——”
伊右卫门凝神注视。
直助面向门口,脑袋低垂。
伊右卫门无法看清直助的表情,只能喃喃说道:
“不光是刺到就可以。”
“大爷的意思是,要看刺到什么地方,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