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温州市龙湾区的文联为成立十周年纪念邀请我去访问。正值隆冬,尽管地球正患暖化,但大陆各地却冷得失常。温州虽在江南之南,却并不很温,常会降到十摄氏度以下。高雄的朋友都不赞成,说太冷了,何必这时候去。结果我还是去了,因为一幅瓯绣正挂在我家的壁上,绣的是我自书的《乡愁》一诗,颇能逼真我的手稿。更因为温州古称永嘉,常令人联想到古代的名士,例如山水诗鼻祖谢灵运,就做过永嘉太守;又如王十朋、叶适、高明,当然还有号称“永嘉四灵”的徐照、徐玑、翁卷、赵师秀,都是永嘉人。更因温州还一再出现在有名的游记和题诗之中,作者包括沈括、徐霞客、袁枚、王思任、康有为、潘天寿、张大千。
天公也很作美。一月十一日和我存、季珊母女抵达温州的永强机场,刚刚下过冷雨,迎面一片阴寒,至少比高雄骤低十摄氏度。接机的主人说,近日的天气一直如此。但是从第二天起,一直到十八日我们离开,却都冬阳高照,晴冷之中洋溢着暖意,真不愧为温州。我们走后次日,竟又下起雨来,实在幸运。不仅如此,十五日黄昏我们还巧睹了日食。
另一幸事则是,在我演讲之后,导游原本安排是先去北雁荡,再去南雁荡,但为摆脱媒体紧跟,临时改为先去南雁荡。原先的“反高潮”倒过来,变成“顺高潮”,终于渐入佳境。
雁荡山是一个笼统的名词,其实包括北雁荡、中雁荡、南雁荡,从温州市所辖的乐清市北境一路向西南蟠蜿,直到平阳县西境,延伸了一百二十多公里。它也可以专指北雁荡山,因为北雁荡“开辟”最久,题咏最多,游客也最热衷。
我们先去拜山的,是南雁荡。入了平阳县境,往西进发,最后在路边一家“农家小院美食村”午餐。从楼上回栏尽头,赫然已见突兀的山颜石貌,头角峥嵘地顶住西天。情况显然有异了。不再是谦逊的缓缓起伏,而是有意地拔起,崛起。
在粗砾横陈的沙滩上待渡片刻,大家颤巍巍地分批上了长竹筏,由渡夫撑着竹篙送到对岸。仰对玉屏峰高傲的轮廓,想必不轻易让人过关,我们不禁深深吐纳,把巉岩峻坡交给有限的肺活量去应付。同来的主人似乎猜到吾意,含蓄地说,上面是有一险处叫“云关”。
三个台客,却有九个主人陪同:他们是浙江大学骆寒超教授与夫人,作家叶坪,文联的女作家杨旸、董秀红、翁美玲,摄影记者江国荣、余日迁,还有导游吴玲珍。后面六位都是温州的金童玉女,深恐长者登高失足,一路不断争来搀扶,有时更左右掖助,偶尔还在险处将我们“架空”,几乎不让我们自逞“健步”。就这么“三人行,必有二人防焉”,一行人攀上了洞景区。
雁荡山的身世历经火劫与水劫,可以追溯到两亿三千万年前。先是火山爆发,然后崩陷、复活、再隆起,终于呈现今日所见的叠嶂、方山、石门、柱峰、岩洞、天桥与峡谷,地质上称为“白垩纪流纹质破火山”。另一方面,此一山系位于东南沿海,承受了浙江省最丰沛的雨量,尤其是夏季的台风,所以火劫亿载之后又有流水急湍来刻画,形成了生动的飞瀑流泉和一汪汪的清潭。
我们一路攀坡穿洞,早过了山麓的村舍、菜圃、浅溪、枯涧。隔着时稀时密的杉柏与枫林,山颜石貌蚀刻可观,陡峭的山坡甚至绝壁,露出大斧劈、小斧劈的皴法,但山顶却常见黛绿掩蔽,又变成雨点皴法了。有些山颜石纹没有那么刚正平削,皱得又浅又密,就很像传统的披麻皴。这种种肌理,不知塞尚见了会有什么启发?
除非转弯太急或太陡,脚下的青石板级都平直宽坦,并不难登。南雁荡海拔一千二百五十七米,不算很高,但峰峦回旋之势,景随步移,变幻多端,仍令人仰瞻俯瞰,一瞥难尽其妙。云关过了是仙姑洞,忽闻铁石交叩,铿铿有声。原来是骡队自天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