颊泛出了红润?是什么使这样文静的面庞充满了激情?什么原因使姑娘的胸脯这样剧烈起伏?是什么使这可怜的姑娘忽然间脸上焕发出活力、生机和俊美,现出这样容光照人的笑靥,迸发出这样活泼爽朗的笑声?你往四周看看,想寻找出一个什么人来,你猜想……但是那一瞬间已经过去了,也许,第二天你遇见的又是以前那若有所思、惆怅迷惘的目光,又是那苍白的面孔,那种在举止中流露出的温驯、胆怯乃至悔恨的神情,甚至是由于短暂欢欣所留下的那种极度苦恼和忧伤的痕迹……因此你会惋惜转瞬即逝的美就这样匆促,这样一去不复返地凋谢了,它在你的面前竟这样虚幻地徒然闪过——你感到惋惜,因为你甚至来不及爱它……
不过,我度过的那个夜晚毕竟比那个白天美好!情况原来是这样:
我很晚才回到城里,我向寓所走去的当儿,时钟已打了十下。我走的那条路正是运河堤岸街,我一边走,一边唱,因为我在高兴的时候必定要独自哼个什么曲子,凡是一个满心欢喜的人,在他感到欢乐的时候,却没有朋友或者好心的熟人来分享他的欢乐,都必定是这种样子。忽然间,发生了一次最让我出乎意料的奇遇。
那边有个女子,靠近运河栏杆,只见她把胳膊肘撑在栏杆上,好像正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浑浊的运河水。她头戴招人喜欢的宽檐帽,披着式样时髦的黑斗篷。“这准是个黑发姑娘。”我想。看来她没有听见我的脚步声,当我屏住呼吸,怀着一颗狂跳的心从她身边走过时,她甚至动都没动一下。“奇怪!”我想,“大概她想什么想得入迷了。”我忽然站住,僵在那里了。我听到低低的抽泣声。对!我没有听错:姑娘在哭,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一阵呜咽啜泣。天啊!我的心揪了起来。尽管我见了女人就胆怯,但这次遇上的可是非同寻常的时刻!……我转身向她走近一步——假如我不知道“小姐”这一称呼在俄国上流社会的所有小说中已经用过千百次的话,我准会冲她喊一声“小姐”,正因为我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喊出来。但是,就在我琢磨字眼儿的当儿,姑娘清醒了,扭头看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把头一低,从我身旁溜过,顺着沿河街走了。我随即跟在后边,可是她已经有所觉察,离开了河岸,穿过街道,沿着人行道走去。我没有胆量横穿街道。我的心像一只被逮住的小鸟儿抖个不停。突然,意外发生的一个情况帮了我的忙。
在人行道那边,离这陌生的姑娘不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位穿燕尾服的先生,已经到了老成持重的年纪,但步态却说不上稳重。他小心地扶着墙壁,脚底下踉踉跄跄。姑娘走得疾飞如箭,急匆匆、战兢兢的,大凡姑娘们不肯让人自告奋勇在夜晚送她们回家时,走起路来都是这样:当然,脚步蹒跚的先生怎么样也追不上那姑娘,假如不是我的好运气怂恿他采用了不正当手段的话。我的这位先生没跟任何人打个招呼,便突然离开原地,拔腿飞奔,追赶那个我不认识的姑娘。姑娘一阵风似的跑开,但摇摇晃晃的先生穷追不舍,终于追上了,姑娘尖声大叫——这时候,我得感谢命运,这一次,我的右手正好握着那根带木瘤的、出色的手杖。我猛地蹿上对面的人行道,那位动作冒失的先生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领悟出不容反唇相讥的情理,因而没有作声,便落到了后边,等我们走出很远了,他才用措词相当强硬的语言向我表示抗议。但他的话,我们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请允许我挎着您的胳膊吧,”我对那位素不相识的姑娘说,“这样他就不敢再来和我们纠缠了。”
她默默地向我伸出臂膀,由于激动和惊吓,她的胳膊仍在发抖。哦,莽撞的先生!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感激您啊!我扫了她一眼:果然是个非常可爱的黑发姑娘——我猜对了;她那黑黑的睫毛上还闪着晶莹的泪珠,是由于刚才的惊恐,还是因为以往的悲伤而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