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对江南所有的好印象刹那间打得七零八落。小镇建在半山上,因此下车再到孙梅所住的宾馆,他整整连奔带跑走了十分钟。当他像个落汤鸡似的缩着脖子,团着身子冲进孙梅所住的房间时,他一下子明白姐姐已经完了。他站在房屋中间,看见了什么?
范正纹正坐在冲着屋门的沙发上,双眼空洞地望着他的身后。除了满脸的茫然外,整个身子和姿态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优雅挺拔了,她的上身整个佝偻着,几乎将前胸后背陷进了沙发里。而身上那件开衫外套,正拖着一长一短的两个衣襟在身体两边耷拉着。
范正章连脸上的雨水都顾不得擦,一把攥住范正纹的手摇了起来:
姐,你怎么啦?姐!
范正纹茫然地收回眼睛,看了范正章一眼,在她的眼珠转动时,范正章才发现范正纹的脸上仍然一片茫然。范正章再一次大呼小叫起来:
姐,你到底怎么啦?你说呀,我会帮你的,不管多大困难,都会过去的。
范正纹将眼睛定到范正章的脸上,似乎想告诉范正章什么。范正章的整个身体立即紧张起来,脸上充满了期待的神情,而站在身后的孙梅也一步挤过来,蹲在范正纹的身前,等着范正纹说话。一分钟过去了,范正纹终于张开了嘴,只是声音像蚊子一样。她说:没什么。
孙梅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大声嚷嚷,姐,有什么难过的,你就告诉正章不行吗?严严已经找到了,态度转变多了,还有什么让你如此难过的呀?
范正纹看了一眼孙梅,再一次将眼睛看向了门外。整个神情一如范正章刚来时的样子,茫然而痴呆。
范正章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孙梅身上,开始听孙梅详细讲述寻找严严的经过。
孙梅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可怕的时刻,当范正纹接听完一个电话一头栽到庙院的青石板上时,孙梅记得范正纹那件白色外套上黑绿黑绿的苔藓,正带着黑泥在她的身上流淌。而她身前那黑红的鲜血画就的雄鸡样子,正与它交相辉映,像一幅惨烈的画面,深深刻在了孙梅的脑海。这些其实并不是孙梅最怕的,当孙梅向范正章讲述那个晚上的过程时,她显然被一小时后醒来的范正纹的表现吓毛了。
按孙梅的话,范正纹完全疯了。她有着常人难以对付的力气,像个大力士一样,推开几个尼姑,然后以难以捉摸的速度,一溜烟冲出了寺院。想起那个追赶的过程,孙梅不停地用手抚着前额的几缕头发,仿佛追累了在擦汗一样。她已经想不起追了多长时间,更想不起摔了多少个跟头。当她终于喊破嗓子也没有让范正纹停下以后,她几乎是哭着在前进的。毕竟范正纹跑得太快了,在风雨声超过孙梅的哭喊声后,孙梅发现自己丢失了范正纹。好在山上一座宾馆里的几个游客在听见孙梅和尼姑们大呼小叫时,也追了过来。
孙梅在说起找到范正纹时,满脸的泪水里透着庆幸:
人的阳寿是有定数的,姐姐终究没到时候,否则真的就完了。孙梅说,当他们四散寻找时,突然听见风雨声中有一个模糊的“咯吧”声传来,显然是某个树杈断了。然后他们向着声音跑过去,看见了断在地上的树枝,以及倒在地上的范正纹,还有范正纹脖子上的腰带。
一切全明白了,范正章知道姐姐是因为万长青的自杀而绝望。
让姐姐好好休息休息吧,范正章嘱咐孙梅道,他知道范正纹这些年活得太不容易了,婚姻的不幸,女儿的出走,今天又遇仕途的坎坷,特别是万长青的自杀,可以说这一系列的打击已经到了范正纹的承受极限。他不知道万长青与姐姐的关系到底有多深,在一些官场的非正式言论里,他曾偶尔听到过只言片语。从现在姐姐的反应,尤其是姐姐也采用腰带自杀的方法,他明白姐姐是深深地陷了进去。因此,现在最好的方法,是让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