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在旅游淡季到罗马来。我每年八月或九月都要从不同的地方来到这里。每次来这里我都要到熟悉的地方去走走,逛逛美术馆。我对这些地方和这些画有种亲切感,它们能让我回想起过去的快乐时光。
这个季节天气很热,白天可以在卡索大街上看到很多本地居民来来往往地闲逛着消磨时光。国民咖啡馆内更是人头攒动。人们坐在小桌旁,桌上的咖啡杯早就见底了,但仍然能在这里坐上几个小时。在西斯廷教堂里,你可以看到一头金发、皮肤晒得黝黑的德国人。他们下穿灯笼裤,上着开领衬衣,身后背着帆布背包,沿着尘土飞扬的意大利公路跋涉而来。在圣彼得大教堂里,你能看到一小帮一小帮虔诚的朝圣者,他们疲惫不堪,但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他们是些严格意义上的朝觐者,从某些遥远的国度远道而来的。这些人通常由一个传教士带领,说着各式各样奇异的语言。
这个季节的普拉扎酒店凉爽而恬静。各公共场所宽敞、幽暗而宁静。在喝茶时间,休息大厅内只有一个年轻而英俊的军官和一个长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女人。他俩一面喝着冰镇柠檬汽水,一面小声而亲密地交谈着。他俩说的是一种语速很快的异族语言,唠起来没完没了。我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阅读,写信。两个小时后又走下楼来。那两个年轻人依然在那唠着。晚饭前会有几个客人漫步走进餐厅,但其他时候这里是空无一人。因而餐厅的服务员闲得很。他会跟你唠嗑,告诉你他母亲是瑞典人,告诉你他自己在纽约的经历。我与他闲聊些人生和爱情,还有喝酒的昂贵花费,等等。
在这个季节,我感到这家酒店简直就是为我自己开办的。当接待大厅的服务员将我领进我的房间的时候,他告诉我酒店基本已经客满。但我洗漱完毕,换完衣服又重新进入接待大厅的时候,开电梯的服务员(是我的一个老熟人)告诉我说,酒店内现在只有十几个客人。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经过横跨意大利的长途旅行,我感到非常疲惫。我决定就在酒店内静静地吃晚饭,然后早早地上床睡觉。当我走进宽敞的餐厅的时候,厅内灯火通明,开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只有三四张餐桌上有客人。我满意地四下看了看。在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大城市里,能找到这样一个自己能幽静地待着的地方,能住在这样一座空荡荡的大酒店内,这真是一件让人感到非常惬意的事。它能够让你享受到自由的感觉。我感到了一种精神上的放松,内心里似乎要振翅翱翔了。我在餐厅内逗留了十分钟,喝了一杯干马提尼酒,然后又要了一瓶高档红酒。我虽然浑身乏力,但精神很好,食欲也很旺盛。我开始体验到一种心情非常愉快的感觉。我一面大口吃鱼,大口喝汤,一面想着各种美事。我的大脑非常兴奋。想到我正在创作的一部小说中的人物,我的创作灵感喷涌而出,这些人物间的大段对白一下就浮现在脑海。我读出了一句,品了品,感到比这瓶红酒的味道还要好。我开始考虑怎样描述书中人物的外表。要让读者通过这些描述,就仿佛如我一样亲眼见到了这些人物,这确实很难。对我而言,这是写小说中最难的事。你对小说中人物的容貌细致描写完后,读者对这个人到底会有什么印象呢?我对此是一无所知。一些作者采取的对策是抓住人物容貌上的主要特征,如狡诈的笑容、躲躲闪闪的眼神等,重点描述这些特征,这样有效地回避了困难,但并没有解决问题。我环顾四周,想看看我该怎样描述邻近桌上的客人。就在我对面的桌上独自坐着一个男人。为了练练手,我开始琢磨怎样描述他呢。他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一般来说都用“柔韧性很好”这样的词语来描述他们这类人。他穿着一件无尾礼服和一件浆过的衬衣。他的脸有点儿长,眼睛是灰色的。他的头发有着天然的大卷,挺漂亮,但已经有点儿稀了。由于太阳穴部位谢了发,使高贵的额头露了出来。他的容貌没有什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