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一切,做为刘家洼工会联合会委员长的刘广福却不知道。八千红枪会从散布在这块土地上各个村寨向刘家洼镇进发的时候,刘广福正翻过刘家洼煤矿的老矸子山,抄近道往西河寨赶。广福料定红枪会会采取武装行动,试图先行一步,设法阻拦。不料,进寨之后,才发现已经晚了。广福震惊之余,急忙返矿。
这时,已是正午时分了。
顶着烈日走了两个多小时,下午二时三十分左右,广福再次翻越老矸子山,眼见着就要进镇的时候,和匆匆退出的红枪会二团不期而遇了。
这是极其危险的相遇。
然而,这危险性广福却没有料到,他急于了解镇子里的情况,非但没有躲避,反而迎上去,扯住几个熟识的同寨乡亲问长问短。当他从乡亲们的口中了解到,红枪会和罢工窑工进行了一场血战,又遭到了六旅大兵的弹压,竟气得破口大骂:
“操他奶奶!咋能这样干!咋能这样干哩?!刘顺河呢?”
广福这时委实是急糊涂了,气糊涂了,他以为自己还是一个可以指挥一切的工团领袖,是刘顺河的远房五叔。
倒是一个好心的红枪会员提醒了他:
“广福五叔,刘顺河正要找你算账哩!快藏起来吧!碰上他们就麻烦了。”
已经晚了。
就在广福失去理智发火骂人的时候,几个被六旅的机枪扫红了眼的红枪会小头目已扑到面前,不由分说,将广福的两只胳膊扭住,用麻绳捆了起来。
广福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样的待遇。五十二天的委员长当下来,他已有了相当的尊严和威风,这尊严与威风是小小的麻绳捆不住的。
广福飞起一脚,踢倒了面前的一名红枪会员,大骂不止:
“操你祖宗!你们想干什么?!”
“想让你给我们红枪会的弟兄抵命!”一个胳膊上吃了一枪的瘦子大叫道。
“叫你们的总老师刘顺河来见我!”
“滚你娘的蛋吧!”
瘦子兜头给了刘广福一拳,直打得广福眼前一阵金花乱现,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栽倒在地。
“揍!给我揍这个婊子养的!今天这一切后果,都得由这个婊子养的负责!揍!往死里揍!”
许多人在这疯狂的号召下动了手,纷纷用他们强有力的黑红的臂膀,用他们那握惯了锄把子、镰刀把子的粗大手掌,用那穿着草鞋的脚,向广福身体的各个部位同时发起了攻击。仿佛他们不是在殴打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在攻击一段没有生命的枯树干。他们没有对这条生命负责的义务,因为,支配这条生命的人,先背叛了他们,没对他们负起应有的责任,他们是正义的。
广福在这猛烈的、正义的打击之下,渐渐失去了支持的力量,他感到一阵阵剧烈的、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原要做个硬汉子的,原不愿呻吟,不愿求饶,不愿号叫的,可这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终于使他支持不住了,他的皮肉开始破裂,开始流血,他叫唤起来,嗓门粗野得吓人,象一条掉进了陷阱里的受了伤的野兽,几乎失去了人的腔调。
然而,在这时候,广福的神智还是清醒的,他明白了自己的危险处境,知道反抗、挣扎已失去了作用,唯一的希望只能是尽快见到总老师刘顺河。在这个时候,只有刘顺河能够救他。
广福痛苦地呻吟着,大叫着:“我要见你们的总老师!我要……哎哟!我要刘顺河来讲话!我有话要说……哎哟!”
刘顺河不在眼前,他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广福的生命已注定要葬送在这些没有头脑的乡间草民手里了。
这些乡间草民们却决不承认自己的头脑存在那么一点问题,他们决定,要让面前这位愧对父老乡亲,愧对刘氏家族,愧对这块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