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在这块土地上办事的艰难。天下是爱新觉罗氏的天下,不是李鸿章的天下,李老大人的赫赫威名并不能使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俯首帖耳。头一个月,他竟未能买下一块有煤的官田!他再三拜访知县彭心斋,最后,通过李老大人委彭心斋做了挂名的会办,才搞到了一块扎根之地。接着而来的,又是窑伕问题。大井开挖之时,正值冬季,窑伕按理说是不成问题的,可他却招不到足够的窑伕。他出的工价不低,每工一百九十文,比一般民窑高出二、三十文,窑伕们偏不来干。后来来了一些,干了没两天又走了——人家怕遭暗算。民窑的地痞们还经常在官田边界上寻衅闹事,造成了几次流血斗殴,官司一直打到知县彭心斋跟前。更有甚者,一贯反对开窑的青泉首富,黄楼庄监生黄大元竟亲赴省抚宪衙门控告,说他开挖洋井“掘重泉、伤地脉,聚四方不逞之徒于荒山广野间,符盗菽逃,榷埋劫杀……”抚宪衙门的一些老古董们亦推波助澜,闹得风风雨雨无休无尽,致使工程一再搁置。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片布满陷阱的土地。
可偏在这块土地的下面埋藏着煤。光绪六年,德国矿师莱伦带着一帮洋人到这里做过勘测,曾大声惊呼:此地的藏煤量为旷世罕见,煤质之好,远远超过日本的上等煤和英国的松白煤。这里的土著居民们对洋人莱伦的后半句话记住了:煤好,必能卖大价,这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了发财的希望。而对莱伦的前半句话则半信半疑。旷世罕见应该怎么理解?他们不知道,他们总觉着地下的煤三、五年内会被挖完的。
那时,青泉境内已有人以开窑为生了,但开窑尚未形成热潮。洋人莱伦的一番话,挑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开窑风潮。一时间,三百里青泉小窑林立,秋收一完,家家掏窑,人人刨炭。无田无地的乡民百姓,亦纷纷受雇于有窑人家,一冬一春也能刨出半条牛腿,几两纹银。春天一过,大部小窑则自动关闭,各家又忙着伺弄自己的庄稼。
人们的观念开始产生了变化。
这变化首先体现在土地上。以往评价一块土地的好坏,是看土地的厚薄,收成的多少,完全是看土地表面的东西。而现在则不然,现在评价一块土地的好坏,为一块土地标价,是看它地下有没有煤,煤的厚度,煤层的深度,只要有煤,寸草不生的砂礓地,照样能卖出惊人的价钱。
有钱有势的人开始跑马占地,把一片片无人开垦的生荒地、乱石沟、盐碱滩占了起来,以极高的价格卖给那些梦想靠开窑发财的人们。也很有一些人大上其当,因此破产。
这变化更体现在道德观念上,族里家人因开窑而不睦,忠孝礼义因掏煤而不笃,一句话,这块土地上的一切都乱了套。为争窑霸业常常发生械斗,村与村之间,户族与户族之间,小窑与小窑之间,经常大打出手。甚至父子之间、兄弟之间,也因掏窑而反目为仇,互相暗算。最出名的一桩事是张家圩子的张三、张四兄弟械斗案。张三、张四各分了一块地,各在自己的地上掏了一座窑,哥哥的窑先掏了半个月,弟弟的窑晚掏了半个月,结果,哥哥一边掏窑,一边戽水,待窑掏到底,水戽干净,弟弟那边已把刨煤的大镐砸在了他的窑眼下,明明白白赚了他的便宜。哥哥火了,带着一伙帮工的窑伕打到弟弟的门上,弟弟也不示弱,持械迎击。一场混战,哥哥的小命送到了弟弟手下。这么一来,县衙门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弟杀兄属重大逆伦之案,按大清律当斩,那年冬里,弟弟张四被处斩立决,老父亲痛失二子,悬梁殒命。
纪湘南刚踏上这块土地,就听说过这么一首民谣:“挖煤汉,挖煤汉,下窑戽水,上窑出炭,一旦翻脸,刀兵相见。”
现在,土著小窑的刀兵已将纪总爷的官窑局包围了。看到浮现在原野上的一座座破败的小窑,他就不由的担心起大洋井的命运。一个多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