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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湘南率着一支由三十八挂木轮牛车组成的庞大车队,在阴云密布的茫茫原野上风尘仆仆地行进着。路不好走,生满扒根草的路面上沟沟凹凹一个接着一个,两道又深又宽的车辙象两条肮脏的黄布腰带,由脚下的路面不断地向前伸延,一直伸到眼睛看不见的遥远天际。四圈包着铁皮的木车轮顺着车辙沟“吱吱呀呀”地慢慢滚着,把漫在车辙沟里的浮土扬到了半空中,使车队的尾巴上出现了一条沸沸扬扬的尘土的黄龙。牛、马的蹄声,车轴摩擦车轮的吱吱声,机器、钢铁在牛车上的颤动声,组成了一支奇特而雄壮的交响曲,使这支原始车队的艰难行进变得有声有色。

    九月二十四日,牛车队驰入青泉地界。原野上,开始出现了一座座破旧的木架小窑和一堆堆矸石丘。这些小窑和矸石丘,象一个个灰褐色的孤岛,给荒凉的大地缀上了一丝生命的色彩。骑在一匹大白马上的纪湘南有了一种感觉,他觉着自己决不仅仅是在押运一批机器设备,而是在统帅着千军万马,向一块千古不变的荒凉土地发动攻击。那牛车上装的不是抽水机、柴油发电机,而是坚船利炮,是天朝的尊严,大清的前途和命运!

    乌云将天空压得很低,青泉人盼望已久的雨水即将来临。这场雨人们盼了多久呵!从开春一直盼到今天,几回回阴了天,要落雨了,都未落下来,今天竟然来了!迎面扑来的风带着泥土的腥湿味,带着无数尘埃,疯狂地从这支牛车队,从纪湘南身边掠过。被卷到半空中的黄色尘土,四处弥漫开来,使风带上了肉眼可见的颜色,翻滚的云层深处,隐隐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雷声。

    原野上渐渐变得浑噩起来,前方的天和地的分界线渐渐看不见了,天和地连接到了一起,人,在缩小了的天地间突然变得高大起来。

    纪湘南勒马于漫漫荒野的天地间,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顶天立地的英雄感和使命感。

    然而,纪湘南却不是英雄。他是书香子弟,一介书生,在官场上并无多少能耐,混到今日,仅仅是直隶省的一名无所事事的候补知县。他身高不足五尺,体重不过百斤,身单体薄,一眼看上去,似无束鸡之力。第一次拜见李中堂老大人时,李老大人对他也信不过哩!李老大人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提及办局之事时,李老大人连连摇头,不无关切地对他说:“办局开矿,乃求强求富之大举,断非文弱书生可为也!且青泉处四省交汇处,犷悍斗狠之风极盛,搞得不好要误事的!”纪湘南是聪明的,未待李老大人最后关闭大门,便鼓足勇气,滔滔不绝地开了口。一开口说话,他的整个模样就变了,至少在李老大人眼里是变了。他极动感情地向李老大人谈到了天朝的尊严,天朝所面临的数千年未有之变局,提出,举洋务,则必须兴矿业,矿业乃洋务之基础,富国强兵之根本。他在对李老大人大唱赞歌的同时,有条不紊地叙述了他庞大而周密的办矿计划,最终使李老大人动了心,答应由他出面,在青泉设局开矿。

    事隔半年之后,李老大人不无感慨地对一位封疆大吏说:“办局之初,官场昏暗,风气未开,煤炭事业倍受歧视,商贾士大夫羞于为之,纪湘南锐然以自任,禀执坚刚,卒排众议,以自信其志,亦可谓难矣!”

    这话传到纪湘南耳里,纪湘南感动得落了泪。李鸿章讲的不错,迄至今日,煤炭事业依然是倍受歧视,在人们的眼里,最有本领的人应该做官,次之则经商,则种地,开窑挖煤系等而下之的事。而他纪湘南,以一个候补知县的身份开办煤窑,实在是不可思议!听说他要到青泉开窑,族里家人也认为有辱门弟,一再劝阻。纪湘南却死不回头,振振有词地回禀父母大人说:“儿受国恩深重,理当为国分忧,国不保,安有官职?安有吏禄?儿若不能为国分忧,岂不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

    带得一班人马到得青泉之后,纪总爷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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