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隆新街十六号,叫做“路不通行”,只要是在赌城下层社会里混过的,都知道这个名字的典故。
它的主人窑姐桂枝,是赌城过去煊赫一时的名花,如今已是美人迟暮,人老珠黄,赵老大也就捞了一票剩水,强将桂枝包下,作为禁脔。桂枝也是将就红颜已老,和赵老大鬼混,否则怎样也不会看上这个“半斤骨头八两肉”的老烟虫。
赵老大是亡命之徒,又兼上奸狡诡诈,手段阴险毒辣,谁也惹他不起,对他的这块禁脔,更是不敢沾染,趋避不遑。所以有人就将福隆新街十六号起了个绰号,叫做“路不通行”下句就是“请走后门”,因为赵老大到底是个穷措大,能给桂枝的也不过是足敷日常生活费用,桂枝是个欢场女人,惯于挥霍,怎耐得住这种清苦生活,所以不得不走后门,另寻补贴。
赵老大醋劲甚大,假如给他发现桂枝和谁走私,那准该谁人倒霉,无穷尽的麻烦。
这大清晨,因为侦缉队正在紧密搜索挖坟案凶手,不便回黑沙环磨房,冒着晨雾,来到福隆新街他的“行宫”,钥匙是自备的,这是谨防走私突击检查的好方怯,扭开门锁,厅堂上静悄悄的,穿进厢房,情形可就不对了。一阵阵男子的鼾声,出自那蚊帐低垂的古老红木大床上。
赵老大霎时脸色大变,脸上那痕刀疤露出红光,他摸出手枪使劲儿向云石桌上一拍,愤然叫嚣说:
“是那一个瞎了眼睛的狗贼,敢刷老子的门槛,还不快替我滚出来!”
蚊帐内起了一阵窸嗦声响,只听里面的人吃吃而笑。
“赵大哥,不必吃醋!你的桂枝替你款待客人呢!”事情出乎意料之外,蚊帐掀开,那只刁钻的老狐狸仇奕森探出头来说:“她在厨房里睡觉,把床铺让给我休息了!”
“仇老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赵老大失声惊呼。
“在赌城里跑跑的,谁不知道,这里是你赵大哥的‘行宫’。”仇奕森双脚一抬,站起身来,“昨夜的情形怎样?一切还顺手吧?”
“你指的是什么东西顺手?”赵老大惶然装着不懂。
“挖坟,挖章寡妇亡母的墓!”
仇奕森虽然说得很平和,但赵老大的脸色倏得苍白,烟瘾也趁机而发,冷汗、眼泪、鼻水、涎沫同下。
“你……你……你怎么全知道了?……”他问。
“当然,图样是我画的,还能不知道吗?”仇奕森答。“不过,我的原意是想请刨坟老鼠①去刨的。现在你们义务替我效了劳,等于替我省下了不少的金钱。”
赵老大有苦说不出,猜测得一点也不错,果然就中了仇奕森“借刀杀人”的毒计。现在只有自认晦气,假如事情传闻出去,既得罪了章寡妇,而且还给江湖圈子留下笑柄。不由得脸上那痕刀疤又现出红光。
这时,桂枝姐在厨房里听得有人说话声音,赶忙跑了出来,赵老大因为这种事情不便给女人参与,旁生枝节,便打发她回厨房里去做早餐。
“十年前章寡妇的母亲病故,我花了七万余元的钜款给她厚葬,现在给她挖出来,是天经地义、至情至理的事。”仇奕森燃着烟卷,悠然自得说:“由我一手建成,由我摧毁,谁能说不合理吗?”
“赶尽杀绝是你个人的事,可是你不应该借刀杀人,让我们去替你做凶手……”赵老大忿然说。
“我没请你们去,是你们自愿效劳的!”
“……”赵老大被说得哑口无言,脸孔涨得通红,自怨自艾地解释说:“我假如不是为了印刷所短欠了本钱,才不会和龙坤山、刘进步合伙干这劳什子!”
“我早告诉你,我洗手为良,不投资作那种害人的事。”
“那么向警署告密的也是你了!”
“当然!”仇奕森不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