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第(1/9)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江曼把从分部争取来的冰箱安顿在隐蔽部,就到伤员的帐篷里去了。在门口,听见轻伤号小李在喊“护士”。一个男护士忙走过去,不料那小李皱眉道:“没叫你,叫那个姑娘护士。”

    嗤——有人笑了。

    被称为姑娘护士的小唐因这位伤员的“点将”,很不好意思,撅嘴不动:“有什么事呀?”

    “你凭什么不管我?”

    这位小李是前天从后方医院做了盲肠手术出院后上去的,没参加进攻战,也没坐热猫耳洞。他满脸是青春粉刺,一双眼机灵得很,活脱脱像玻璃球儿。听说参军前是“万元户”,小裁缝。想必平日吊儿郎当惯了,从来受不了领钩紧紧锁住喉结的约束。他背着吉他上了阵地,大大咧咧坐在战壕沿弹吉他,一发炮弹送了他个轻度脑震荡,臂上还嵌入一块弹片,吉他摔得粉碎。野战救护所里属他伤轻,护士们也就不大照顾他,想必是受不了冷落,满腹怨气才故意找事儿吧?

    “姑娘护士——你过来。”

    “李大亨你小子安静一会好不好?”一位连鬓胡子重伤号浑身是绷带,像上了刑,叫道:“这不是你在自由市场卖衣服那时候了,嚷嚷什么?”

    “别叫‘外号’少管闲事。”

    “闭嘴吧!你还好意思叫护士?听见一声炮响就滚下来了——哼。”

    “你胡说!”

    李“大亨”腾地要起来,晕眩,欲呕,又躺下了……

    江曼权威性地发布命令:“都不许吵!——小李,喝水吗?(小李摇头)要不要便盆?(小李又摇头)头疼吗?”

    小李眼角的泪刷地流了下来。

    沉默。

    江曼打了水,像对待别的伤员那样,给小李擦脸。小李抓了毛巾,掷回水盆,水的波纹在荡,似乎要荡出盆沿,向无边的空间延伸。

    越军又打炮了。

    从帐篷门口可以看到硝烟尘土在山上盘旋,上升……

    那位连鬓胡子重伤员,在进攻战中立了功,后来被地雷炸伤,从下来就不讲话,也不愿意听到别人讲话,开口就焦躁,开口就伤人。现在,他在用仅有的健全的拳头在咚咚捶床发泄!

    输液架在摇荡;

    输液管在摇荡;

    灯,也似乎在摇荡;

    摇荡着的情绪,摇荡着的心,摇荡着的阵地……

    静下来了。

    静得令人感到憋闷,透不过气来。

    仿佛那硝烟塞住了帐篷里所有的人的嗓子眼儿……

    江曼在用毛巾角儿给一个伤员擦耳朵里的土。那伤员忽然扭脸央求道:“护士长,唱个歌吧。”

    气氛似乎有所缓解。她看到伤员的脸似乎有了生气,一双双眼睛亮些了,灵动些了。伤员们对于自己的无可奈何,对于未来的担忧,由于离开战场而引起的烦恼、焦躁好像都减退了,就像她是什么歌星似的。

    “我从小就不会唱歌,破锣嗓子。”

    整个帐篷都好像暗了下来。

    又沉寂了。

    连鬓胡子又在敲床了,那声音是缓缓的、沉重的,伴着粗粗的呼吸声。

    有人忽地用被蒙了头。

    江曼叹口气:“你们别这样儿,唱就唱,可都是些老掉牙的歌……”

    甭管顺耳逆耳,她用嘶哑的嗓音轻轻唱起来了。如果歌声能抚平战友的伤痛,能安慰那些焦躁的心,她愿意唱十天,唱到嗓子说不出话。歌声这东西可真是奇妙呢,它那流动的节奏就仿佛是从一个心灵里飞出的小鸟儿,去寻找另一个心灵。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筛选下来的记忆却只有几页。每个记忆都能奇妙地附着在一支歌儿上。由歌儿载着记忆,或是由歌儿衔出记忆。有时候,顶陌生的人也会从对方的歌声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