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这一代人里最幸运的了。”
“幸运?呵呵,幸运!只有幸运的人才知道自己的不幸,不幸的人却不知道自己幸运……”
“行了?”
“行了。”
“我不该拉你上这儿来,惹得你……”
“是我自己周期性感情低潮,没事儿……现在完事。”
“完事了?”
“嗯,完事了。”
沉默。
落叶,叶落;叶落,落叶……
“小曼姐,我太自私了……不过,说真的,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你们会更好的。我还记着童川说过‘阔叶能变针叶’那句话。尽管可能是非理性的,可我相信。你能找到他,找到了,探监,送饭,送寒衣……你想着他,他准也想着你。这就是幸运啊!这一点就比我强——我是注定要当个现代‘尼姑’了。”
“我上哪儿找他呢?”
“反正找得着。”
“找不着!”
“找得着。”
两个兵团战友,刚才一块儿哭鼻子,现在又在争论。江曼奇怪,齐小燕哪儿来的自信呢?她觉得齐小燕比自己强,自己已经完全陷入迷惘、失望和痛苦中不能自拔了。从前的江曼丢了,现在好像换了个人儿。从前那个一往无前的小燕却藏了痛苦,依然如故。小燕忽然又想了个点子:“走吧,我想了个主意,上军区司令部去问问,撞撞运气。世界上的大门全是撞开的。”
说走就走,雪青色的毛线帽,大红乔其纱围巾在黄叶之间穿行。这小燕!唱起歌儿来了。唱的是风行世界的意大利拿波里歌曲《我的太阳》:“啊,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暴风雨过去后,天空多晴朗!清新的空气,令人精神爽朗……”她的歌声非哭非笑,纯粹是一种发泄,一种掩饰。她大声地、毫无音乐感地吼着,踉踉跄跄向山下跑,搅动得黄叶飘转。她的神态和她的歌声极不协调。怎么能说是“暴风雨过去后”,“天空”就“晴朗”了呢?阴云,在她和她的脸上并未散尽!
两小时后,她们来到军区大院门口。那军事指挥机关高墙深院,岗哨荷枪实弹,令人望而生畏。传达室围着男男女女。人们要进院门,必经此关卡,必得往里通了电话,准进,才能开出入证。小燕在人群中只一立,便吸引了传达的目光,他忙一阵,用眼皮把别人夹到一边去,挑出了小燕:“你找谁?”“我们打听一个人。”“他在哪个部?住几号楼?”她们答不上来了。江曼忙道:“是这么回事儿。他是去年年底当兵的,叫童川。我们知道他在北京军区的部队。想找这个人。”“北京军区可大了,他在哪个军?哪个师?哪个团?没法儿找,我这里只管大院。”话赶话儿,逼到这份儿上,江曼才挤出不愿公布的实情:“他是犯人……”这话没落,传达的目光刷地雪亮,从上到下打量江曼和小燕,仿佛要找出她们和犯人的联系、共同点。那冷漠的不信任的目光使江曼打了个冷战。听见传达说:“我没法找。”
“妈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呀?”
“您都是好心——别唠叨了,让我看会儿书成不成?”
“好心你当驴肝肺?小曼哪,我能跟你一辈子?早晚不是一把火烧了,走‘烟囱胡同’?就是他没出事儿,我也瞧着他没爹没娘的没收没管儿,瞧瞧,让我说中了不是?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甭横竖不入耳。”
“烦死了!”
“烦死也得说。说,说!哪有不出嫁的姑娘?七老八十了,也得老家儿养活你?”
“得了得了,我的妈妈吔!您上大街拽个男的来,把我给出去完事。”
“没人跟你闲打牙,闹着玩儿。赶明儿刘大妈给带个人来,姑奶奶,等你个话儿。”
“带来,带,带!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您就甭养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