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只不过想找你讨口水喝。”
我喝过就走。
她陷入困境,僵住没有反应。太阳太烈了,照出她脸上的皱纹以及劣质的粉底,丝丝缕缕,颗颗粒粒。她胸部铺张(像两个盘子),牛仔裤再也包不住髋部,裤缝随时要炸开,而下边短缺不少,露出黄黑的小腿和脚踝。她就像中年妇女馊掉了。我说:“我喝口水就走,绝不麻烦你。”
她望望旁边,嘴唇哆嗦。我起先以为她是害怕,后来看出是唇语。她用抹过鲜艳口红的嘴唇描出几个无声的字:“快跑,快点跑。”我猛地回到自己的处境中,转身就跑,快要在沙地上滑倒时,匆忙奔向公路。我听到无数枪栓拉动,狼狗集体喷出低吼(那呼吸带着浓烈的腥气)。一辆汽车像是摩托艇般奔驰在湖面,劈波斩浪而来。
浓重的汽油味快要将我呛死。
我笨拙地、徒劳地抬腿,很快虚脱,一把扑倒在路边的斜坡,金星狂崩,但它呼啸着冲过去了。它冲起来速度那么快,以致很快在我的视野里变成一个移动的小盒子,就像它才是逃命似的。
公路上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动物。远处也没有警笛。太阳照在柏油路上,像照着一堆凝滞的、缓缓起伏的波浪。我朝那边望,屋门已经关好,窗户拉上帘子,没铡好的草在风的吹动下,杂乱地起舞。她胖了啊,有鱼尾纹和孩子,小富即安,一心一意巴结丈夫,像是亏欠他一样天天哄他,给他做吃的,赚钱。而我是猛然侵入这平静生活的恶魔。
我走回山上,继续观察。很久以后,一个肚子滚圆、嘴唇肥肿的男子才蹒跚走来,缓缓叫她的名字。她拉开门,紧张地张望,忽然一把抱住他。他拍她背部,她便哭起来,鼻子下都冒出气泡。他又松开她,拉起弓步,啪,两手一拍,让左手平伸,右手高举,向下剁,做出斩首的动作,于是她笑起来。她不知道笑会从哭中突然生出,因此顿住。等到他捡起石头,大声喊叫着向路那边虚拟的敌人扔时,她便彻底大笑起来。我扔掉望远镜,让它滚下山去。
我与这个世界彻底断裂开了,就像手术后发现少了一双脚,或者阳具。我感到恐惧,不敢相信又沦陷于这空荡荡,觉得所有事都无以为继。我听任肠腹支配,去寻找食物。我走进小超市,看见店主(兼收银员)端着一瓷缸冷开水,慢慢吃面包,旁边还放着五六个。她已经吃过一些,还要往下吃。这让我多少想到妈妈,妈妈总是将过期食品带回家,一个人慢慢吃完。
我说:“你能不能不吃?”她停住咀嚼。我掏出二十元,“扔了吧。”她接过钱,百思不得其解。我走出去后回头望,她又喝上一口水,将手头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
我走进烩面馆。门口的姑娘鞠躬,说“欢迎光临”。我看着她嘴唇紧闭,感觉奇异。等下一个顾客进来,我发现情形还是这样,她的嘴唇并不张开,而声音已嗡嗡地传出来。这是一种超自然,就像派发传单的人最终可以像削萝卜那样将传单削向每个路人。这是生活的主旨。
无聊。
重复。
秩序。
圈套。
囚徒。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