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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棵树、两根木棍那样擦肩而过,而我心知,我是杀过你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回到家属院,我用老虎钳夹住钥匙的残柄,却使不上力,转也转不动,扯也扯不出。弄了一小时后,我愤怒不堪,握住老虎钳往保险柜狂敲,只觉虎口震痛,眼泪翻滚。我想事情苦心编织如此,毁在这么一个小细节上了。

    下午一点半,隔壁门响动,是何老头儿出门。事虽不济,我还是按照计划,强打精神跟出来。何老头儿牵着一只猎犬,它抬腿时就像一匹老马那样斯文,懒劲十足。有时他和它停下来,他搔手臂,它侧过长着疥疮的背去蹭他的腿。当它趴住不肯走时,他吐唾沫,连续踢它的腹部,说:“养你有什么用,死了算了。”而它只例行公事般地哼几声。他得用皮带抽,它才努力支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有时为了让它走得有信心,他会往路上撒些饼干渣。

    这是一条永远也不主动叫喊的老狗。但在我收养孔洁那只小狗时,不知道它怎么将信息传递过来,我这边的小狗疯狂刨门,不停叫喊。就是那次,何老头儿猛拍我的防盗门,接着用脚踢。我想捂住小狗,但它挣扎得更厉害。我只能打开门。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脸。他掐着我的脖子,脸色红透,眼珠突出,牙齿全黑了。

    “吵死人,都几点了!”

    “对不起。”

    “你他妈还想不想活了!”

    “对不起。”

    “你要不想住,滚!”

    “对不起。”

    “对你妈逼的对不起。赶紧的!”

    “对不起。”

    他松开手,我咳嗽起来,我想这样会勾起同情,但他还是抽了我一记耳光,并狠踢了我一脚。我泪花翻滚,朝他鞠躬,关好门。我想捂死小狗,但它也被吓呆了。我给孔洁发短信要她赶紧带走,它却又叫起来,我便一脚踢向它肚子。它轻飘飘地飞起来,重重落在地上。

    我现在跟着他,却是没有恨,我觉得那走着的只是一具木乃伊。我能理解这个过去俯视几千人的教官现在所拥有的特有的寂寞,他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时间的无限延长。他睡眠时间很少,很早起来遛狗,太阳升起时归来,声势浩大地做饭,然后去岗亭处取报纸,逐字逐句地读一个上午,再声势浩大地做饭,午休一小时,最后从家里出来,带着那只万寿无疆的狗。有一天,他既没遛狗,也没做饭,而是穿着整洁的军服,佩戴灿烂的勋章,早早坐在楼下。傍晚了,一辆吉普车才开进来,他鼓起水汪汪的眼睛,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和来者逐一握手。我站在二楼,看到那些慰问人员一个个像被绑架了那样焦灼不安,不禁觉得好笑。

    他继续朝前走,碰到一伙围着三轮车下棋的,背起手慢慢看。应该是有人出棋没按照他的意志,他大声嗟叹,这样别人就和他争吵起来,以他孤零零的胜利告终。他们白着眼,骑走了三轮车。

    然后他走向一堵墙,墙两边分别是街市和工地,墙下蹲着三五个穿着鲜艳上衣和平常裤子的中年妇女,正大口吃着盒饭。一些穿白背心的老头儿夹着碟片、提着食物逡巡在那里,装作不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的,直到她们说:“想玩吗?”

    何老头儿每次都抢着说:“想啊,就看玩什么。”

    “玩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说说看。”

    “你都知道还要我说干什么。”

    “我真不知道。”

    “操逼。”

    得到这个答案,何老头儿心满意足地走掉。他从来没有远远地跟着小姐去一趟出租屋。他解下拴在树上的皮带,一再念叨着“操逼”,和他的狗去附近公园了。我懒得再跟,走回家里,往锁孔里倒肥皂水,用老虎钳夹住钥匙,还是弄不出来。我呆呆站着,脾气像小瓶里升温的气体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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