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之对碧初说:“大理那一带古时有一段时期称为南诏国,当时武力很盛,公元七四八年,其二世国王阁罗凤打到四川,俘虏了一个县令,名唤郑回,还有一些能工巧匠。阎罗凤任用郑回为南诏国宰相。后来人说南诏国王为兴国政到四川抢了一个宰相,帮助治理国家,也真是求贤若渴了。想当时情景,一定很动人。——无论敌人怎样强横,我们的文化绝不能断绝!若是灭绝了自己的文化,可就真的亡国了。——其实,我真希望你能有个地方好好休息,你需要休息。”
碧初说:“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我们怎能离开学校?我近来精神好多了,你没觉出来。”说着整好手边杂物,不觉又咳了几声,和嵋一起下楼做饭去了。
次日,赵二找了两个人挑东西,送他们上山。钱明经和郑惠枌来帮着拿东西。赵二媳妇拉着孩子站在门口,赵二的爹娘也颤巍巍出来相送,还有猫狗围绕,大家依依不舍。
赵二媳妇道:“孟太太,那姑娘这几天该回来了,不知怎么还没回来,过一两天,等她来了,我告给她上山去,你家看看?”
碧初为节省,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用人,近来身体实在不好,弗之又说刚搬家,有个人帮帮正好。遂答道:“有空让她来一趟吧。”
大家肩挑手提往小山上去,一趟就搬完。
孟家人一年来与猪为邻,现在有土房三间,脚踏实地,已是十分满意。当中一间还有个窄后身可放一张床,正好给峨住,更是喜出望外。峨很高兴,说:“这是给我预备的,连房主人也关心我了。”碧初把能找到的好看一点的东西都拿给峨装饰房间,小娃跑来跑去帮着做事。嵋独立地对付那些放在地上的锅碗瓢勺。
峨要在墙上挂植物标本,无非是些干草干花,放在一块硬纸板上,固定好,再把硬纸板挂在墙上。敲钉子伤了手,嵋自告奋勇,“我来,我来。”两人把硬纸板挂好。
两姊妹站在一起端详挂得正不正,全家人忽然发现嵋已经和峨一样高了。小娃先叫出来:“你们两人一样高!”他跑过去站在一起,努力伸直身子,已到嵋的眼睛。
弗之与碧初相视一笑。孩子长大了,会走了,会跑了。前面无论有多少艰难困苦,他们自己能对付。
近中午时,卫葑和凌雪妍来了。两人已经习惯了落盐坡的山水,神态安详。雪妍穿一件海蓝色布旗袍,用鲜艳的花布镶边,是照郑惠枌的样子做的,十分称身。她仍然是一位窈窕淑女。卫葑却是短打扮,裤脚挽起,挑着一副担子,只那儒雅英挺的神气使那挑子也有些特别。他们先去赶街子,买日用品,还想买些东西带到孟家一起午餐,不料米价猛然涨了三倍,他们带的钱不够,连计划的必需品都没有买齐,但还是带了一大块牛肉来做汤。
“这就是封锁的结果了。”钱明经说。自七月一日起,英国封锁滇缅公路,七月下旬,经法国同意切断了滇越铁路。“强盗也是有人帮助的。这就是这个世界。”
卫葑道:“法国自巴黎失陷以后,似乎连招架之功也没有了。英、法对日本也这样姑息,总会有一天自食其果。前几天看见玳拉,他们在昆明的侨民也奇怪,邱吉尔上台后怎么这样做。”
搬家的喜悦被战争的局势蒙上一层阴影。但他们在阴影中过惯了,能在阴影中制造出光环来。
大家帮着放好家具,也就是安排、拼凑各种煤油箱。弗之的书桌是最先安置的,仍是四个煤油箱加一块白木板,那是他的天地。他把龟回得的砚台仔细擦拭一遍,和笔筒等物放在一起,理着书籍纸张,忽然说:“上周校务会议上,秦校长说省府决定开仓放米,想是粮食十分短缺。倒没有听见赵二他们说什么。”
惠枌一面擦拭门窗一面说道:“来井边打水的有议论,说柴价也涨了,大家都恨日本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