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蔚的思绪又回到曲靖,那个古旧偏僻的小城,如今长留心上了。城边一个小池塘,满是红泥稀浆,也算是池塘,几个晒得黑油油的孩子在塘里游,惠杬轻声说,这水太脏了,会得沙眼的。子蔚回她一声叹息。
“萧伯伯!”有人轻声唤他。他转脸见一个女学生站在窗外,一头齐耳的黑发,脸庞瘦削清俊,下巴尖尖的。背后的花圃作了衬托,使她如在画图中。
子蔚先一怔,马上说:“哦,孟离己,有什么事?”峨已经在窗外站了一阵,这时走了进来。“我来帮忙,可不可以?”
“快洗完了,你坐吧。”子蔚一面收拾一面问,“学习有困难么?”
峨不答,忽然警报响了。
子蔚问:“你来时没有看见挂球么?”
“见了的。”
“怎么样?躲一躲吧?”子蔚卸下行头,他算好了时间,在来警报以前做完。
“我不想躲。”峨淡淡地说,“萧伯伯,你怕么?”停了一下,说:“我有事想弄明白,请萧伯伯帮助。”
子蔚望着她,似乎问,什么事?峨说:“两件事,今天先解答一件。”她的口气很执拗。
“好吧。”子蔚叹口气,坐下了。见她半晌仍不言语,因问:“那天植物课怎么样?好玩吗?”
峨递上手里的标本夹。子蔚打开,诧异道:“这是一种热带花,云南也不多见。我们得找字典查一查它的名字。”
“我们叫它特级剧毒花。”“它有毒?”“没发现。不过这样叫叫。”
“这样艳丽的东西和毒物倒是相近。”子蔚沉思地说。
“它旁边有荨麻护卫。”峨说。
子蔚忽然想起霍桑笔下的剧毒花,和那与花朵同命运的美人,心想可以叫它做“拉帕其尼女儿花”,因说:“有一个短篇叫做《拉帕其尼的女儿》,其中有一棵毒树。看过没有?”“没有。”峨答。
三三两两的学生从窗前走过。有人叫:“萧先生,快点走。”人群过后,便是寂静,等待空袭。
子蔚只管看标本。又停了半晌,峨开口道:“萧伯伯有没有不耐烦?我是在聚集勇气。”
“你尽管说,什么问题都会解决的,不要怕。”子蔚温和地说,自己倒有些不安,不知峨要说些什么。前年他受弗之托付从龟回带峨到昆明,并帮助照料她转学,他感觉峨的性情相当古怪。
“我们到西山,我还做了一件事。”峨开始说,“我去太华寺求签。”
“上上大吉?”子蔚微笑道,“记得你原来很喜欢基督教。”
“我需要一个神。”峨沉思地说,“我把心里的问题去问菩萨,得的签却指引我问别人。那签是这样的:不必问椿萱,要问椿萱友,来从来处来,走向去处走。”
“要问椿萱友?”“是的。”“所以来问我?”“是的。”
峨站起来,略提高声音:“我的问题是,我是不是我父母的女儿?”
“你怎么会不是他们的女儿?”子蔚也站起身。
“我有一个印象,只能说是印象——我是他们抱养的。”
子蔚大吃一惊,望着峨不知怎么说才好。
“我七岁时,家里有个李妈,她责备我,我打她,她说:你不用横,你和我们一样——还不如我们呢,你是土堆上捡来的!我没有问娘,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李妈又说过几次。她恨我。后来也有别人说我和嵋他们不太像。”
子蔚只管看一个玻璃瓶。一会,他望住峨清秀的年轻的脸,说:“峨,你对我这样信任,我很感谢。希望你也能信我说的话。你的父亲从国外留学回来,一年后你出生。我那时在明仑做学生,亲眼见你的母亲穿着宽大的衣服在校园里散步。我还没有资格参加你的满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