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尔婶婶正过来,她垂着胸小步走下楼梯,达恩叔叔这时候也刚好按响前门的门铃。老安娜很开心,她喜欢家人聚在一楼,用她知足的老脸和谦恭有礼的话接待每一个人,而她衬裙下的肥猫则弓着背,在她腿间晃着尾巴。老勒洛夫斯医生跟在弗洛尔婶婶后面,跛着一只僵直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弗洛尔婶婶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
斯蒂芬妮姑姑终于可以摆脱伊娜·德尔堡了,她开心地说:“我现在就上楼去。”
她到过道上,从勒洛夫斯僵直的腿边挤了过去,接着勉强从达恩和弗洛尔婶婶之间穿过走向楼梯;她紧张地落荒而逃,她害怕伊娜的追问,害怕罪恶,害怕她打听,害怕下地狱。她一个踉跄差点儿踩到猫,小东西从她双脚间钻了过去。
“我就知道一定能在这儿碰到你,勒洛夫斯,”达恩叔叔说道,“要是没碰上,我就立刻上去找你。”
“啊哈,啊哈,好好好,这么说你又回来了,德克斯!”老医生说道。
他们握了握手,达恩·德克斯紧张地看着勒洛夫斯医生,欲言又止。他迟疑了一下,只是支吾着问伊娜:“你要上楼吗,伊娜?”
“不,叔叔,”伊娜恭恭敬敬地答道,她很想与勒洛夫斯医生聊上几句。“你先去吧。真的,你先上楼吧!我多等会儿不碍事。我在这下面等着。”
勒洛夫斯医生和她一起进了晨室。他搓着冰冷的双手,说这里比楼上暖和多了,他们在楼上只生了小火:老塔克马从来不觉得冷,他身体里总是火烧一样热乎。而弗洛尔婶婶刚到晨室呆了一分钟就喘上了,伊娜帮着她脱下厚重的皮草斗篷:
“这斗篷真好看,婶婶。”
“哦,还好啦,孩子!”弗洛尔婶婶轻蔑地说。“就是一件旧皮草,穿了三、三年了,不过在荷兰很有用,好看,还暖、暖和!”
她心里其实可宝贝这件斗篷了,她像往常一样卷着舌,冲着伊娜说了最后几个字。他们三人坐了下来,安娜觉着他们和乐融融的,便拿着托盘送上了三杯樱桃白兰地:
“或者来杯茶,伊娜夫人?”
“不用了,安娜,你的樱桃很可口。”
佣人高兴地离开了,她喜欢底楼的热闹,而老夫人再也不到底楼来了。这儿就是她的王国,也不由陪护做主,由她安娜独揽大权,接待着家人,给他们上些点心。
伊娜尝了一颗樱桃,很不乐意弗洛尔姑姑和他们一起待在晨室。老医生,这个比奶奶年轻一些的同代人很可能知道一二,但也不一定。因为达恩叔叔自己也才刚知道,而爸爸六十年前就知道了。六十年!那段过去的时日之长令她恍惚。六十年前,这位年老多病的医生还是个28岁的小伙子,在一个年轻同事的帮助下第一次踏上爪哇的土地,成为奶奶的众多仰慕者之一。而如今,他已不再行医,只能勉强保证奶奶和塔克马先生的健康。
她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想一探究竟;她的好奇心就像个强大的镜头,燃烧着,在她的眼前揭开一个画面,透过模糊稠密的过去,闪着新的光亮。她开口说:
“可怜的爸爸身体不太好。我担心他会病倒。他精神也很压抑。而且,婶婶,他见了达恩叔叔之后就更压抑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到底是什么事呢?不可能是钱的事儿。”
“不,亲爱的,不是钱的事儿,虽说我们还穷得跟耗、耗子似的。”
“那达恩叔叔来荷兰所为何事?”伊娜忽然迅速问道。
弗洛尔婶婶愣神看着她:“他为什么事来?哎呀,孩子,我不知道,我要知道就好了。叔叔总是定、定期来荷兰……谈生意,谈生意,总是谈生意。现在你爸爸和达恩叔叔在一起计划些什么,我要知道就好了;但我们也不该打探这事儿。”她埋怨地冲着伊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