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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敬的读者,不知可曾拜访荒凉的墓地,如贺兰山东麓的西夏王陵、景县的十八乱冢,或某处无名的坟地?特别是如果您独身一人,再赶上某些特别的场景,黄昏或黑夜,枭啼或树声,您会不会生出些令人兴奋的念头,比如说,期望有人起于地下,同您谈谈心?至少您得好奇,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那现身的前人,会说些什么呢?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满足这样的好奇,那就是拥有许多旧书的图书室,那精神的墓园,我们同先人交流的地方。

    现在,书是十分易得的。过去不是这样。在线装书已在流行的明清两代,拥有一部完整书籍的家庭,绝对不会超过百分之一;在更遥远的古代,在手抄本的时代,一个著书人,在他活着的时候,读者能有多少呢?几十还是几百?那时的作者,也是非常少的。孔子、墨子是已知最早的私人藏书者,拥书多少,不得而知;《庄子》里说“惠施多方,其书五车”,于是有成语“学富五车”,——五车是多少书呢?战国时的魏王墓后来被盗发,得竹书数十车,一共才七十五篇!

    那时的人,如非不吐不快,大概不会去做著书立说这种麻烦事。如同不甘心的逝者,他们把希望放在后世,以读者为一个在时间里绵延的整体。而唯有拥有如此野心的作者,作品才可能流传下来,如同封土或碑石,标志他自己和他的时代。这是一批使者,由远逝的时代遣出,在时间里漂流,有点像旧时羊报的水卒,把水签投给每个时代,至于后人如何捡拾,就不是前者能力之内的事了。

    书有二恨,一是恨其多,二是恨其少。恨其少的人,通常是学者,咱们普通人,唯恨书籍太多,读不过来,又不知什么是适合自己读的,什么是自己有可能喜欢的。寻好书如寻恋人,要向人海里淘摸,又要听人介绍,有的人还会坐在餐馆临街的窗前,看外面的人流,纳罕自己的精神伴侣,是不是刚刚路过。我们在无趣的书里浪费了无数时光,也曾在书店或图书馆里,扫过一排排的书脊,当然,我们也读书评、书目,像光棍汉检阅征婚启事。有时我们相信推荐,买下一本新书,有时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还有那么多书,那么多可能。

    读书目是心旷神怡的事,也是让人懊恼的事,书目向你显耀风景,又告诉你有多无知,许多人都知道有一篇《汉书·艺文志》,它所依据的更早的两种目录,没有保存下来,自己便成了现存最早的分类目录。这几种汉代的书目,里面一共收录了多少书籍呢?按现在的标准看,六百种左右。想不想做个汉代的读书人?只须几年,就能读尽天下书。到了南梁时编写的《七录》,书的数目增加了十倍,就很可观了。至于现在,以出版物之多,编一种完全的书目,既无必要,也无可能了。

    私人书目,一类是著录自己的藏书,尽着守陵人的职责,另一类是为读者挑选适当的读者,如十分有名的《书目答问》。后一类的书目,是今天的读者最需要的,只是这种书目,十分难编,若依着自己的口味,读者未必买账,若尽依着公议,与自己又有何干?若为每部书写一篇详细的评介,终其一生,怕也介绍不了多少书,若选别人的议论,则是另一笔糊涂账。而读者最头痛之事,倒不是挑选经典著作,而是面对一年年的新书,我们自己时代的书,不知该找什么来看,至少我是如此,首先是到底出了哪些新书,懵然不知;其次是看报上的评论,无不说得天花乱坠,让人恨不得都买到手中,心知不可能,又恨不得一本也不买,才免得双重的悔恨。

    我们还不是最尴尬的。后代的读者才是。因为我们这个时代,给他们留下的出版物之多,赶得上前代的总和,非经恶狠狠的淘汰,我们的后人,便如同活在乱葬冈上,无下脚处,——未来文献学者的主要工作,或将不再是发现文献,而是丢弃文献,那个时候,书目又将是非常流行的了。古代的书目,一向是著录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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