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声地哭了一会儿
两人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她先平静下来,擦干了眼泪,从案板前轻轻推开了他,说道:“我来。”
他犟了一会儿,终于犟不过她,退了下来,慢慢地收了眼泪依然不敢看她。刀在案板上清脆地响着。
他们没有说话,直至晚饭。吃过晚饭,等孩子都上床睡熟了,她进了他们的房间,他跟在后面,等候审判的心情,又憋闷又紧张,几乎是渴望着她能转过身来大声地骂他,甚至用力地掌他的嘴。而她拿定了主意沉默,这沉默比任何责罚都压迫他,他透不过气来了。她知道他站在身后,在等着她先发言,而她则在等他。并非有意折磨他,而是因为她是没有办法开口的,她是不应该知道什么的。假如她承认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猜疑,而自己竟会有这样的猜疑,那岂不是对丈夫的不信任,更是连自信都失去了。还有什么比没有自信更可怜的呢。
他们僵持着,最终仍然是他妥协了。他喃喃地说道:“我不是人。”她浑身剧烈地一颤,虽是心里都明白,可是从他嘴里听到这个,那却是一点幻想也存不得了,尽管她是个最没有幻想的女人。现在,她是无法逃避了。她努力镇定下来,问道:
“怎么能不是人了?”
他几乎要求饶了,而她不让步,等待着他从头至尾的供认。他已经向领导供认了一遍,现在又要进行第二遍,每一次供认都是一次折磨。由于必得对着别人温习他们隐秘的只能在无声中领会,即使他们自己都羞于明言的一切,如今却必要句句道出,他心里充满了羞耻和屈辱,他是再没有一点自尊可言了。
她手里握着扫床的笤帚,轻轻拄着床沿,等待着。那等待里包含着威逼。
他只得说了,从头至尾。
他说的过程中,她一直没有回头。他的每句话都非常清晰地进入耳中,落进荒漠的心里。
他说完了,静候着她的判决。
她终于软弱下来,侧过身子,精疲力尽地在床沿上坐倒了。
他也是精疲力尽,却只得站着。
她抬起眼睛,从上到下将他轻轻扫了一遍,慢慢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他没料到这个问题,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她等了一会儿,又问:“她是不是打算和你结婚呢?”
他怔了,这是他们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他们互相地进入对方的生活,彼此都不带着这种可能,因此,彼此也不存在一点希望。他很老实地回答道:“我们没想过。”
“我们!”她重复道,轻轻地苦笑了一声。
他顿时羞愧难言,恨不能一头钻进地里。
“我,是相信你的。”她说,“我相信你会珍惜我们的感情,也珍惜我们这个家庭。”她的眼光慢慢扫过房间,眼泪涌了上来,“我相信你是一时糊涂。我希望你能冷静,清醒。过去的事情没有办法挽回了,算了。可是以后,我,希望你能保证……”她说不下去了。这一番话,与其说是给他听的,还不如说是告诉自己的。她是在勉励自己不要丧失信心,不要太痛苦、太绝望。她只有自己勉励自己了,在这场斗争中,她是那样的孤单。
而他不曾想到她会这样宽大,不觉感激涕零,一下子扑在她的怀里,双膝跪着,抱住了她冰冷的膝盖。隔着单裤,他仍能觉出那膝盖冰冷的颤抖。他的心碎了,他体会到她爱情的博大。比起来,那一切是多么的卑鄙与羞耻。他将脸埋在她的膝间,大声吞泣着反复说道:“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
她搂住他的头,用嘴唇梳理着他蓬乱的头发。她是那样的爱他,珍惜他,可是从此她的心缺了一块,再不能弥补了。她为她的心的缺陷暗暗哭泣。
他歉疚,他负罪,他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