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冗长的登记表时(和前一天在领事馆里填的那份一样),半闭着眼,留神着那些兵。他通过了健康及护照检查,这两项都由像是警察的官员来执行的,他认为他们是卡耶人。
当他走进海关,麻烦就开始了。一个文职人员等着他,用粗率无礼的手势让他进旁边的一间屋子里。香农提着手提包走了进去,四个士兵昂首阔步跟在后面。这时,他觉得在他们身上有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
很久以前,他在刚果见过这种姿态,这种透出威胁来的茫然眼神,这种姿态和眼神差不多只有原始文化水准的非洲人才有。他们手持武器,一副生杀予夺的派头,根本没法预料会干出什么来。他们对情形的反应是毫无逻辑可言的,就像一枚活动的定量炸弹正在滴答作响。他目睹过刚果人打加丹加入,西姆巴人打雇佣军和刚果军队打西姆巴人这些大屠杀惨况,在此之前不久,他就注意到了那些士兵们混合着威胁的迷芒神态和莫名其妙的权力感,他们二话不说就会突然乱砍乱杀。金巴总统的文杜族士兵就是这样。
那个海关的文职官员命令香农把手提包放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然后动手检查起来。看来检查是很彻底的,仿佛在找隐藏的武器,直到他认出了一把电动剃刀。他把剃刀从盒子里取出来检查,试着摁开关。这种“雷明顿·莱克特洛尼”牌的电动剃刀是充了电的,所以一开就吱吱乱响起来。那个海关人员不作任何说明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检查完了手提包,他又做个手势让香农把口袋里的东西统统掏出来放在桌上。钥匙、手帕、硬币、钱包和护照都掏了出来。海关人员把手伸进钱包,抽出几张旅行支票,看了看,嘴里咕哝了一声又放了回去。钱包里的钞票有两张5000非洲法郎和几张100非洲法郎。士兵们手里抓着枪就像抓着一根棍子,他们越凑越近,耳边只闻他们在灼热空气里的呼吸声,他们一个个都好奇极了。那个桌旁的文职官员把两张5000非洲法郎的钞票塞进口袋,而士兵中有一个拿走了小额的零钱。
香农瞪了海关人员一眼,那人也回瞪了他一眼,旋即撩起背心,露出9毫米白朗宁手枪,或者也许是一支765型手枪的枪把,那支枪插在他的裤带里。他拍了拍枪。
“警察局的。”他说,一直瞪着眼睛。香农手痒痒地想照准那人的脸猛打过去,可是他心里却不住地对自己说:“保持冷静,伙计,要绝对冷静。”
他对桌上剩下的东西慢慢地、非常慢地做了个手势,扬起了眉毛。那个文职人员点点头。香农收起那些东西放回包里。他觉得身后的士兵退下去了,虽然他们仍然双手握着枪,一不顺心就会挥舞起枪来,或者用枪托捅入。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那个海关人员才向门口点了点头,于是香农走出了房门。他能感到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淌到裤带上。
在房间外面的候机大楼里,坐这班飞机来的还有一个惟一的白人游客,那是一个美国姑娘,由一个天主教的神父来接她。那个神父用他的一口洋土语向那些士兵滔滔不绝地解释着,麻烦才少了些。神父抬起头,和香农四目相接。香农微微扬起一条眉毛。神父向香农出来的房间望去,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机场前的热烘烘的小广场里没有车辆。香农等待着。隔了5分钟,他听到身后说爱尔兰腔美国话的声音。
“我的孩子,我带你进城去好吗?”
于是他们坐上神父的汽车,这是一辆“大众”牌的德国小型汽车,为了安全,神父把它藏在机场大门外几码远的棕榈树丛的树荫底下。那个美国姑娘不停地抱怨着,怒气冲冲,因为有人打开她的手提包检查了。香农一言不发,他明白他们都险些挨打。这个神父是联合国医院的,他既是神父,又兼做教会救济分发员和医生。他用理解的眼光瞥了香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