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任何不适,食欲也有,不觉倦怠。以现实观点而言,其中毫无问题,单单不成眠罢了。
丈夫孩子也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只醒不睡,我也只字未说,因为一说肯定劝我去医院。而我心里清楚,去医院也无济于事。所以什么也不说,同过去患失眠症时一样。我明白——只是明白——此乃必须由我自己处理的那类问题。
因此他们一无所知。我的生活流程表面上一如平日,有条不紊,按部就班。早晨送丈夫和孩子出门,之后像平时一样开车采购。丈夫是牙科医生,从我们住的公寓开车十分钟就到诊所,他和牙科大学时代的一个朋友共同经营这家诊所,技师和负责接待的女孩也由两人共同雇用。一方预约患者满了,另一方可以代为诊治。双方都手段高明,在几乎没有什么门路的情况下在那里开业,不出五年便把诊所开得有声有色,甚至有些忙过头了。“作为我原本打算轻松些来着。也罢,牢骚发不得的。”丈夫说道。
是啊,我说。牢骚发不得的,的确这样。为开诊所,我们必须向银行贷款,款额多得始料未及。牙科诊所需要很多设备投资,竞争又过于剧烈。开了诊所也并不是说第二天就有患者蜂拥而至,招不来患者而关门大吉的诊所比比皆是。
开诊所时,我们都还年轻,经济捉襟见肘,又有个出生不久的孩子,谁都不知道我们能否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活下去。但时经五年,我们毕竟勉勉强强保住了性命,牢骚发不得的。贷款也还有差不多三分之二没还。
“你长得漂亮,患者怕是要挤破门的。”我说。老玩笑了。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一点也不漂亮。至今我还不时想:为什么自己偏偏同面孔如此莫名其妙的人结婚呢?本来自己是有英俊些的男朋友的。
我没有办法用语言恰当表述他长相的莫名其妙。漂亮固然算不得,可也并非丑陋,亦非有味道的面孔。老实说,只能用“莫名其妙”。或者用“无可捉摸”来形容倒也相差无几。但不仅如此。最关键的,我想是丈夫脸上有某种使之无可捉摸的因素。只要抓住这个,恐怕即可弄清其“莫名其妙”的全部含义,但我至今仍未把握住。一次曾出于一种需要而尝试把他的脸描绘下来,结果未能如愿。拿起铅笔面对画纸,却怎么也记不起丈夫是怎样一副尊容。我不无吃惊。朝夕与共这么长时间,居然想不出丈夫生有怎样的面孔。见面当然了然,脑海里亦可浮出,而一旦要画下来,却发觉自己原来什么也不记得。就好比撞在看不见的壁上,只落得徒唤奈何,记得的惟独莫名其妙的面孔。
这时常使我不安。
但社会上大多数人对他怀有好感。不用说,对于他从事的那种职业,这是非常要紧的。即使不当牙科医生,在一般职业上我想他也会成功。同他交谈的时间里,大多数人看上去都会不知不觉产生一种释然感。遇见丈夫之前,我还一次也没碰上这种类型的人。我的女友们也都很中意他。当然我也喜欢他,爱他,我想。但若准确说来,我觉得并非特别“中意”。
可不管怎么说,他能孩子般地笑得水到渠成,笑得好看。普通成年男人笑不出那个样子。另外——也许理所当然——他牙齿长得珠圆玉润。
“长相漂亮不是我的罪过。”丈夫微微一笑。老生常谈。这是只能在我们两人之间通行的单调的玩笑,但我们通过交换这个玩笑,可以相互确认一个事实,确认我们尚如此苟延残喘的事实,而这对我们来说是一种相当重要的仪式。
早上八点十五分他把“蓝鸟”开出公寓停车场,让孩子坐在他身边。孩子的小学位于他去诊所的路上。“小心!”我说。“放心!”他回答。台词千篇一律。但我又不能不说出口来:“小心!”而丈夫又不能不这样回答:“放心!”他将海顿或莫扎特的音乐磁带塞进车里的音响,一面随旋律“呜呜”打口哨,一